朝堂之上的玉盒为证,虽暂时堵住了悠悠众口,赢得了皇帝更明确的支持,但王泽深知,真正的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因对方的狗急跳墙而变得更加凶险。曹家及其背后势力对河东矿源的粗暴封锁与舆论污蔑,如同一道沉重的枷锁,扼住了将毒盐技术推向实用的咽喉。
被动等待绝非王泽的风格。就在朝会风波平息后的第二日,他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策——开辟新源,另起炉灶!
“河东之路已暂不可行。”王泽在地图前,手指果断地从河东移开,划过广袤的陇右道,“此地亦多盐矿,且多为朝廷直接掌控或羁?州之地,世家势力渗透相对较弱。我们必须抢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在此地找到新的、合适的毒盐矿源!”
他当即下令,由马周亲自挑选数名绝对忠诚、精通矿物辨识且机敏可靠的吏员与工匠,组成一支精干的“陇右探矿队”,携带少量已成功的提纯样本作为参照,即刻秘密出发,奔赴陇右。他们的任务有二:一是寻找并初步验证新的毒盐矿点;二是设法与当地可靠的官员或部族建立联系,为后续可能的开采做准备。
“此行艰险,不仅要应对恶劣环境,更需提防可能存在的眼线与阻挠。”王泽郑重叮嘱马周,“人选务必可靠,行踪务必隐秘。一有消息,立刻通过军中驿道密报传回!”
就在探矿队悄然出发的同时,王泽对内部的整顿也悄然加速。他借着之前刘御史弹劾风波带来的威慑,以及皇帝支持的东风,以“提高效率、保障要务”为由,对将作监内部涉及物料调配、文书往来的几个关键岗位进行了不动声色的调整。几名背景可疑、此前多有拖延之举的胥吏被调离要职,换上了经过考功司评定、背景相对清白且能力尚可之人。此举虽未必能根除所有隐患,但至少保证了核心物资与信息渠道的暂时通畅,减缓了内耗。
然而,王泽清楚,这些举措仍属防御和迂回,无法对盘踞在河东、气焰嚣张的曹家及其背后势力造成实质性打击。若不斩断这只不断伸出的黑手,即便在陇右找到新源,也难保不会重蹈覆辙。
是时候,该主动出击,来一记釜底抽薪了!
王泽再次秘密联络了程处默。这一次,他的要求更为具体和深入。
“处默兄,曹家不过是台前走狗。要打,就要打到其痛处,揪出其后之人。”王泽目光锐利,“我需要关于曹家更确凿的罪证,尤其是他们与地方驻军勾结、强占矿源、欺压百姓,以及可能存在的走私、偷漏税等不法之事的铁证!还有,他们与朝中哪些人利益输送,也要尽可能查实!”
程处默得令,狞笑一声:“泽弟放心,这帮蠹虫,屁股底下没几个干净的!之前是没专门盯着他们,既然他们自己跳出来找死,老子就把他祖坟都刨出来看看!”他麾下的力量,除了明面上的亲卫,更有不少混迹于市井、江湖的线人眼目,打探这类阴私勾当,正是其所长。
就在王泽多方布局,积极应对之时,对方新一轮的反扑也已酝酿成形,并且这一次,来得更加猛烈和直接。
数日之后,正当王泽在值房内审阅陇右探矿队传回的第一份简讯(言已抵达陇西,正暗中查访)时,马周脸色难看地匆匆而入,手中捧着厚厚一叠文书。
“监丞,大事不好!御史台连同户部、工部,共七名官员,联名上奏!弹劾您‘借革新之名,滥用职权,靡费国帑,其所行盐铁之事,未经三省审议,不合规制,更兼用人不明,纵容属下在地方滋扰生事,恐激起民变’!”马周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们罗列了十余条罪状,要求陛下即刻下令,停止将作监所有涉及盐铁之探索,并… … 并派人彻查监丞您!”
王泽接过那弹劾奏章的抄本,快速扫过。条条罪状,看似冠冕堂皇,紧扣“规制”与“民变”,实则处处指向他正在推进的毒盐提纯与高炉炼钢之事,用心极其险恶。这已不是刘御史个人的莽撞之举,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联合攻击,显然是他近期的一系列动作,真正触痛了对方的核心利益。
几乎与此同时,程处默也派心腹送来紧急口信:曹家联合几家掌控漕运的商号,以“船只检修”、“航道拥堵”为由,开始对蓝田工坊以及将作监名下的几处试验场所所需的石炭、木料等重要物资,进行变相的漕运封锁!陆路运输成本剧增,且同样受到不明势力的骚扰。
朝堂弹劾与漕运封锁,双管齐下!
一时间,王泽及其所推行的新政,似乎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朝中有重臣联名质疑,地方有资源封锁,内有潜在钉子,外有强敌环伺。
值房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马周面带忧色地看着王泽,等待着他的决断。
王泽放下那叠沉重的弹劾文书,脸上却并未露出马周预想中的愤怒或惊慌。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弧度。
“终于… … 都跳出来了么?”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如同即将出鞘利剑般的寒光,“也好,省得我一个个去找。”
他转过身,对马周吩咐道:“宾王兄,立刻将我们之前整理的,关于毒盐提纯成功的详细报告、试验数据、以及其对国计民生的重大意义,还有我们近期遭遇资源封锁、恶意阻挠的证据,一并整理出来,形成一份完整的陈情书。”
“监丞,您是要… …”
“他们不是要弹劾,要彻查吗?”王泽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那我们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到阳光底下!将这陈情书,直接呈送陛下,并抄送中书、门下两省!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究竟是谁在为国谋利,谁又在为一己之私,罔顾国法,阻塞言路,甚至不惜动摇国本!”
与其被动接招,不如主动将棋局搅浑,将矛盾彻底公开化!他要借皇帝之力,借这朝堂舆论,来一场硬碰硬的对决!
陇右新源已寻,釜底抽薪之策已定。面对这骤然袭来的狂风暴雨,王泽选择不再退避,而是要以最强势的姿态,迎头痛击!盐铁风云,已至中盘,胜负手,即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