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陈家上下如同经历了一场刮骨疗毒。在许今朝、林序、丁屿禾以及齐家后续派来支援的人手协助下,家族内部的清查与修复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辜瑜那双对能量异常敏锐的眼睛发挥了巨大作用。他不仅找出了所有被“万秽之源”魔念轻微渗透、尚未激活的机关零件和原材料,甚至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废弃多年的地下仓库里,发现了一小片残留的、与那暗红虚影同源、但更加古老晦涩的魔念印记。经丁屿禾推演判断,那很可能就是当年这缕残念最初潜入陈家,并开始缓慢渗透的“起点”,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数十年前!这发现让所有陈家人后背发凉,归墟的布局,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早、更深。
陈玄理家主在昏迷一天一夜后终于苏醒,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主持大局。得知事情经过后,这位向来沉稳的老者亦是老泪纵横,既为牺牲的弟子悲痛,又对谢执和许今朝等人感激不尽。他强撑着身体,下令将那片地下仓库彻底封禁,并重新评估家族所有传承法器和核心机关的防护等级。
而被谢执封印的“万秽之源”残念冰球,则被转移到了陈家守护最严密的“千机洞”深处,由数重古老机关大阵和当代最强符箓联合镇压,暂时无虞,但如何彻底净化或毁灭,依旧是个棘手的难题。
……
第三日清晨,客院中。
许今朝结束了晨间的调息,感觉状态恢复了大半。灵魂层面的疲惫感基本消失,灵脉中的灵力也变得更加充盈凝练,似乎经历高强度战斗和记忆冲击后,他的修为反而有了一丝精进。掌心血契中,谢执的气息也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冰冷,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厚重,仿佛破而后立。
谢执的虚影再次显化出来,依旧是那副玄衣冷面的模样,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眸底那万年不化的寒意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淀,少了几分尖锐的戾气。他与许今朝对视一眼,无需多言,血契的连接让彼此都能感知到对方的恢复与变化。
“此间事了,该动身了。”谢执开口,声音清冷如初,却带着一种确定的节奏感。
林序、丁屿禾和辜瑜也早已准备好。辜瑜经过这几日的“大显身手”,在陈家人敬佩的目光中自信心爆棚,听说要去丁家,更是摩拳擦掌:“你家的问题是天机被干扰?这个听起来就好神秘!说不定我的眼睛也能派上用场!”
丁屿禾闻言,却是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忧色:“我丁家的问题,与林家、齐家、陈家皆不相同。非是实体攻击,亦非能量污染,而是直接作用于‘因果’与‘命理’层面,无形无质,却更为凶险。推演之术一旦被干扰或反噬,轻则心神受损,重则……命格偏移,祸及子孙。” 她的话语让原本有些兴奋的辜瑜瞬间安静了下来。
“正因如此,更需尽快解决。”谢执道,“天机若持续混沌,我等便如盲人夜行,难以洞察归墟真正动向。”
陈玄理得知他们即将离开,不顾身体虚弱,亲自前来相送,并奉上了一枚造型精巧的青铜齿轮令牌。
“此乃我陈家‘千机令’,持此令,可调动我陈家在外部分资源和情报网络,虽力量微薄,但愿能略尽绵力。若有需要,陈家上下,定义不容辞!”
这份馈赠不可谓不重,代表了陈家的彻底归心。
谢执微微颔首,示意许今朝收下。
离开陈家祖地,依旧是林序驾车。车辆行驶在通往机场的路上,车厢内的气氛却与来时不同,少了几分初出茅庐的忐忑,多了几分历经风雨后的沉凝与坚定。
“根据家族最后传来的、尚未被完全干扰的信息来看,”丁屿禾打破了沉默,手中捏着三枚光泽略显黯淡的铜钱,“干扰的源头,似乎并非指向我丁家祖地本身,而是……指向了西南方向的一片区域,那里……似乎靠近姜家传统的活动范围,但又有些偏差。”
西南方向?姜家?
这个信息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失联许久的姜家,终于有了一丝线索,尽管这线索是以这样一种不祥的方式出现。
“归墟干扰丁家天机,其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掩盖与姜家相关的行动,或者……姜家本身就已经出了我们无法想象的问题。”林序分析道,眉头紧锁。
许今朝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巡天令和溯源印。许清源的布局,归墟的阴谋,失联的姜家,被干扰的天机……这些线索仿佛散落的珠子,而西南方向,似乎正有一条无形的线,开始将它们串联起来。
谢执的虚影悬浮在车厢内,冰冷的眸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那遥远而神秘的西南之地。
“无论缘由为何,西南之行,已势在必行。”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命运的冷然,“先至丁家,稳定其推演之能,厘清干扰源头细节,再图入西南。”
他的决定无人异议。丁家是眼睛,必须先把眼睛治好,才能看清前路。
车辆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流,驶向远方。车窗外,阳光正好,却仿佛照不透那笼罩在玄门五脉头顶的、越来越浓重的阴霾。
车辆抵达丁家所在的“天机镇”时,已是傍晚。与林家依山、齐家傍水、陈家隐于市井不同,丁家所在的这片区域,更像是一个充满学术气息的古老小镇。青石板路蜿蜒,两旁是挂着八卦镜、摆着罗盘的古朴店铺,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属于香火与推演卜算的玄奥气息。
然而,此刻这份玄奥之中,却掺杂了一丝令人不安的凝滞与紊乱。镇上的行人不多,且大多行色匆匆为生活而奔走。
丁屿禾的家族宅院位于小镇深处,白墙黛瓦,飞檐斗拱,门楣上悬挂着一面巨大的、刻画着繁复星图的青铜镜。此刻,宅院大门敞开,几位与丁屿禾面容有几分相似、气质同样飘渺出尘的丁家长辈已等在门口,只是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带着明显的疲惫与焦灼。
“屿禾,你总算回来了!”一位气质温婉、眼角已爬上细纹的中年美妇上前拉住丁屿禾的手,她是丁屿禾的母亲,丁静芸。她的目光随即落到同行的谢执(虚影)和许今朝等人身上,神色立刻变得无比恭敬,“拜见师祖,快请进!家中……唉,乱成一团了。”
众人跟随入内。宅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广阔,回廊曲折,庭院深深,处处可见蕴含易理八卦的布局。但此刻,许多地方摆放的龟甲、蓍草、算筹等卜算工具都显得有些凌乱,甚至有些上面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在正厅落座后,丁静芸迫不及待地开始诉说情况:“自月前开始,家族核心成员的推演就频频出错,要么得到的结果自相矛盾,要么就是一片空白混沌。起初以为是偶然,后来发现,但凡涉及重大天机,尤其是与归墟、姜家相关的推演,必遭反噬!轻则吐血昏迷,重则……三叔公他老人家,强行推演姜家下落,至今未醒,魂灯都黯淡了几分!”
她的话语中带着哽咽和恐惧。对于依靠推演天机立身的丁家而言,这无异于被斩断了手足,戳瞎了眼睛。
“我们尝试了各种方法,加固祖传的‘遮天阵’,焚香祷告,甚至请出了镇族法器‘定星盘’,都收效甚微。那干扰无影无形,却无处不在,仿佛……有一双眼睛在冥冥之中看着我们,故意搅乱天机轨迹!”另一位丁家长老补充道,脸上满是无力感。
谢执静默地听着,冰冷的眸光扫过整个厅堂,似乎在感知着什么。许今朝也悄然运转共情力,他能感觉到,这宅院深处,弥漫着一种极其隐晦、却如同蛛网般遍布每个角落的“干扰力场”,这力场并非攻击性,更像是一种……扭曲和误导,让人的灵觉和推算能力变得迟钝和混乱。
“是‘织梦人’。”谢执终于开口,语气肯定,“其力已渗透此间地脉与因果之线,非蛮力可破。”
“织梦人?”丁家众人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称呼感到陌生又忌惮。
“一个擅长编织幻境、玩弄人心、干扰精神的归墟里的高层。”林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之前的发现。
“那……那该如何是好?”丁静芸焦急地问道。
谢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许今朝:“你可能感知到那干扰力场的核心流向?”
许今朝闭目凝神,将共情力缓缓扩散开来。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感知情绪,而是尝试去捕捉那无形力场中蕴含的“意念”特质。如同在浑浊的水中分辨细流,过程艰难而耗费心神。汗水渐渐从他额角渗出。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在林序身边的辜瑜,忽然扯了扯林序的袖子,小声说:“林序,你看那边墙角……是不是有团灰扑扑的、像蜘蛛网一样的东西在动?看着好不舒服。”
林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厅堂的一处阴影角落,空无一物。但他知道辜瑜的“眼睛”不同寻常,立刻低声道:“你能看清楚点吗?具体什么样?”
辜瑜使劲眨了眨眼,努力描述:“就是……灰蒙蒙的,很多细丝,好像……连着房顶和地板,还在微微抖动……像是个……坏掉的蜘蛛网?”
许今朝猛地睁开眼!顺着辜瑜描述的方向,他将共情力集中过去!果然!在那里,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充满了“编织”与“幻变”特质的意念残留!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线头”!
“那里有个‘节点’!”许今朝指向那个角落。
几乎在许今朝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厅堂的光线骤然扭曲、黯淡!周围的景物仿佛水中倒影般晃动起来!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向所有人!
“小心!是精神幻境!”谢执冷喝一声,虚影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幽蓝光华,如同一个保护罩般将许今朝、林序、辜瑜和丁屿禾笼罩在内!丁家其他人则猝不及防,瞬间眼神变得迷茫起来,仿佛陷入了各自的梦魇之中!
“妈”丁屿禾惊呼,想去拉,却被林序一把按住。
“别出去!师祖的防护范围有限!”
幻境之中,景象光怪陆离。有人看到死去的亲人归来,有人看到家族覆灭的惨状,有人则陷入无尽的推演迷宫无法自拔……充满了诱惑与恐惧。
而许今朝,在谢执的保护下,虽未完全陷入幻境,却感到一股极其强大的、带着恶意的意念,如同针一般,试图刺破谢执的防护,直接钻入他的脑海!目标明确——就是他!
“你的共情……很特别……来,让我看看,你心底最深的恐惧是什么……”一个充满蛊惑力的、非男非女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
许今朝闷哼一声,感觉头痛欲裂,无数负面的、被他压抑的记忆和情绪开始翻腾。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而坚实的手(由灵光构成)轻轻按在了他的后心。是谢执。
“守定心神,不过虚妄。”谢执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带着斩断一切迷障的冰冷剑意,直接斩入了许今朝混乱的意识,“借助血契,将你的感知与我相连!”
许今朝毫不犹豫,立刻放开对血契的压制,将自身那被搅乱的共情力,与谢执那浩瀚冰冷的神识瞬间连接!
仿佛冰与火的交融!许今朝的共情力如同最灵敏的探测器,精准地捕捉到了那无处不在的、属于“织梦人”的扭曲意念轨迹;而谢执的神识则化作最锋利的冰刃,沿着许今朝提供的轨迹,以摧枯拉朽之势,逆向斩去!
“找到你了!”
谢执的眸光锐利如九天寒冰,穿透了层层虚幻,仿佛看到了隐藏在遥远未知处的那个操控者!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幽蓝寒光,并非攻向厅堂内的任何实物,而是循着那冥冥中的因果联系,隔空狠狠一斩!
“嗤——!”
仿佛有无形的丝线被斩断的声音响起!
笼罩厅堂的扭曲幻境如同破碎的镜面般骤然消失!光线恢复正常,陷入梦魇的丁家众人如梦初醒,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脸上满是惊骇。
那股试图侵入许今朝意识的恶意意念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惊怒的闷哼,消散在虚空之中。
干扰,被暂时强行中断了。
厅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谢执的虚影微微晃动了一下,显然刚才那隔空一剑消耗不小。他看向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的许今朝,微微颔首。
而辜瑜则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对林序说:“吓死我了!刚才好像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我脑子里打架!林序,你没事吧?”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林序的胳膊。
林序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推开,反而放缓了声音:“我没事。”他看着辜瑜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耳根微微泛红。
丁屿禾也扑到母亲身边,确认她无恙后,才看向谢执和许今朝,眼中充满了感激与后怕。
“干扰……暂时消失了?”丁静芸难以置信地感受着周围恢复清明的气机。
“只是斩断了其延伸至此的触须。”谢执声音依旧冰冷,“‘织梦人’本体未损,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必须在下次干扰降临前,找到其根基所在,或者……彻底屏蔽此地天机。”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西南方向。
“准备一下,我们需要尽快动身,前往西南。那里,或许有我们需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