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振华货运站。
刘志涛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拿着改造方案图纸。
晨雾未散,空气湿冷,但他的额头却渗出细汗——图纸上每一项改造,后面都跟着触目惊心的数字。
“仓库屋顶全面翻修,防水加固,预算三十五万。”
“停车场地面重铺沥青,划设标准车位,预算二十八万。”
“维修车间设备更新,购买两台新叉车、一套轮胎维修设备,预算四十二万。”
“信息系统建设,包括监控、门禁、货运管理软件,预算二十万。”
“车辆采购,十辆标准厢式货车,预算一百二十万。”
“备用金及三个月运营成本,预算八十万。”
总计:三百二十五万。
刘志涛看着这个数字,手指微微发颤。
公司账上现在有多少?六十八万。其中五十万是昨天刚收的几单运费,十八万是原本的余额。
三百二十五万的缺口,像一道深渊横在面前。
“涛哥,”虹姐走过来,声音低沉,“我联系了四家银行,都说我们公司成立时间太短,没有固定资产抵押,最多只能贷五十万。而且利率很高,年化百分之十二。”
五十万,杯水车薪。
“林广龙那边呢?”刘志涛问。
“林叔说可以再借一百万,但利息要百分之十五,而且要货运站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做抵押。”虹姐苦笑,“涛哥,如果再抵押,货运站就不完全是我们的了。”
刘志涛沉默。
他知道林广龙已经仁至义尽——第一次借一百万收定金,这次又愿意借一百万。但百分之三十的股权,意味着如果将来还不上钱,货运站就可能易主。
可如果不借,改造进行不下去,货运站就是个空壳子,更不值钱。
两难。
“涛哥,”阿强从临时办公室跑出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我昨晚优化了改造方案,有些地方可以节省——比如监控系统,我们可以先用普通摄像头,等赚钱了再升级。能省八万左右。”
“还有,”猴子拄着拐杖走过来,“我问了老张,他说维修车间那些旧设备,有些修修还能用。找专业的维修师傅,花点小钱修好,比买新的划算。能省……大概十五万。”
刘志涛看着他们。
每个人都在想办法。
这就是团队。
“好。”他点头,“阿强,重新做预算,把能省的都省掉。虹姐,回复林叔,那一百万我们借,但股权抵押能不能降到百分之二十?我再去谈。”
“明白。”
“猴子,你去跟工人们聊聊,看看他们有没有认识的维修师傅,技术好,价格公道。”
“没问题。”
三人各自去忙。
刘志涛站在原地,看着这座破败但充满希望的货运站。
阳光穿过晨雾,照在生锈的铁门上。
门卫室里,老孙(孙建国)正在烧开水。他今年五十二岁,在货运站干了十八年,装卸工出身,后来伤了腰,转做门卫。妻子三年前查出尿毒症,每周透析三次,医药费压得他喘不过气。
昨天下午,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孙师傅,你妻子的病历我们看过了。现在有个机会——只要你帮我们做件事,你妻子接下来三年的医药费,我们全包。”
“你们是谁?”
“这你别管。你只需要知道,我们能做到。”
“什么事?”
“很简单。货运站改造,会在维修车间安装一套新的电路系统。你只需要在安装时,把其中一根线接错。不用完全破坏,只要让它不稳定,偶尔跳闸就行。”
“这……这是搞破坏!被发现了我就完了!”
“不会被发现。我们会教你专业的接法,看起来像工人失误。就算查出来,也最多算你技术不过关,开除而已。但你会得到三十万,够你妻子三年的医药费。怎么选,你自己决定。”
电话挂断。
孙建国一夜没睡。
一边是病重的妻子,一边是信任他的新老板。
怎么选?
他看向院子里正在讨论改造方案的刘志涛。
这个年轻人,对他不错。昨天刚签合同,就预付了一个月工资,还说以后干得好有奖金。工友们都说,碰上好老板了。
可是……
妻子还在医院等着钱透析。
三十万,三年的医药费。
他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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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城西某地下赌场密室。
杨大彪坐在破沙发上,面前站着六个人。都是生面孔,眼神凶狠,身上有股血腥味。
“这是‘刀哥’,”带他们来的人介绍,“刚从边境过来,手上都有活儿。”
刀哥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精瘦男人,脸上有道疤从额头划到下巴。他盯着杨大彪,眼神像刀子。
“杨老板,老板让我们来帮你。但事先说好——我们只负责干活,不负责送死。价钱,按人头算,一人五万。事成之后,再加五万。”
六个人,三十万,事成再加三十万。
六十万。
杨大彪心疼,但想到刘志涛抢了他的货运站,害他被通缉,这口气咽不下去。
“行!”他咬牙,“但我要你们做的事,有风险。”
“说。”
“夜袭货运站。”杨大彪眼神阴狠,“不是砸东西,是放火。把仓库、车间、办公室,全烧了。我要刘志涛血本无归!”
刀哥皱眉:“放火是重罪,抓到就是十年起。”
“所以价钱高。”杨大彪说,“而且我会安排撤退路线,保证你们安全离开滨江。”
刀哥和手下对视一眼。
“时间?”
“明晚凌晨两点。”杨大彪说,“那时候人最少,也最困。你们得手后,直接去码头,有船送你们去邻省。”
“定金呢?”
“现在付一半,十五万。事成付另一半。”
刀哥想了想,点头。
“成交。”
杨大彪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黑色袋子,里面是十五沓现金。
刀哥接过,掂了掂,扔给手下。
“明晚见。”
六人离开。
杨大彪靠在墙上,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中,他想起那个神秘人的话:“把货运站彻底毁掉。”
放火,是最彻底的毁掉。
刘志涛,我看你这次怎么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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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医院病房。
坦克已经能坐起来了,但医生说不准下床。他正无聊地看着天花板,门被推开。
刘志涛提着饭盒走进来。
“涛哥!”坦克眼睛一亮,“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死没死。”刘志涛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你嫂子炖的鸡汤,趁热喝。”
坦克嘿嘿笑,打开饭盒,香气扑鼻。
“涛哥,货运站那边怎么样了?”
“在改造。”刘志涛坐下,“钱不够,但想办法凑。你先别操心,好好养伤。”
坦克喝了一大口汤,满足地咂咂嘴。
“涛哥,等我好了,我要把杨大彪那王八蛋找出来,打断他三条腿!”
“警方在通缉他。”刘志涛说,“但你放心,他跑不了。”
坦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压低声音:“涛哥,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昨天打架的时候,我瞥见一个人。”坦克回忆,“在院子角落,没动手,就看着。那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谁?”
“想不起来。”坦克摇头,“但肯定不是杨大彪的人。杨大彪手下那些混混,我都打过交道。那个人……眼神不一样,太冷,像看戏的。”
刘志涛心里一紧。
老K的人?
“长什么样?”
“一米七五左右,平头,穿黑夹克。”坦克描述,“左边耳朵好像缺了一小块,像是被咬掉的。”
刘志涛记下。
耳朵缺一块。
这个特征明显,好查。
“涛哥,”坦克认真地说,“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没那么简单。杨大彪是莽夫,想不出那么毒的计策。背后肯定有人。”
“我知道。”刘志涛拍拍他肩膀,“你好好养伤,这些事我来处理。”
离开医院,刘志涛坐在车里,给猴子打电话。
“查一个人。男性,一米七五左右,平头,左边耳朵缺一小块。昨天可能在货运站附近出现过。”
“明白。”
挂了电话,刘志涛看着车窗外熙攘的街道。
城市看起来平静,但底下暗流汹涌。
杨大彪在暗处,老K在暗处,陈浩在海外。
每个人都想让他死。
可他偏要活。
还要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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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货运站维修车间。
孙建国蹲在配电箱前,手里拿着电工钳,手心全是汗。
改造工人正在安装新电路,他是来帮忙的——因为他懂点电工,以前在厂里干过。
“孙师傅,这根主线接这里对吧?”年轻的电工问。
孙建国看了一眼图纸。
“对……接b相。”
年轻电工接好线,转身去忙别的。
孙建国看着那根线,心跳如鼓。
就是现在。
只要把b相和c相接反,电路就会不稳定,大功率设备一启动就可能跳闸,甚至短路。
看起来像接线错误,常见的事故。
他颤抖着手,伸向电线。
但脑子里响起妻子的声音:“建国,医生说下周的药费该交了……”
又响起刘志涛的声音:“孙师傅,以后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你。”
手停在半空。
“孙师傅?”年轻电工回头,“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孙建国猛地收回手。
“没……没事。有点头晕。”
他站起来,走到车间外,点了一根烟。
手还在抖。
三十万,三年的医药费。
诱惑太大。
可刘志涛对他不错,工友们也信任他。
怎么办?
正挣扎着,手机响了。
是医院打来的。
“孙建国吗?你妻子的透析费已经交了,交了三年的。是一位姓吴的先生交的,说是你的朋友。你过来办一下手续吧。”
孙建国愣住。
姓吴的先生?
他不认识姓吴的朋友。
但……医药费交了,三年的。
那个神秘人,说到做到。
他挂掉电话,蹲在地上,捂着脸。
没有选择了。
对方已经付了钱,他必须做事。
否则,对方能交钱,也能让医院停药。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回车间。
眼神变得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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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红字物流临时办公室(货运站内)。
刘志涛看着阿强优化后的新预算。
“总计二百八十万,比原来省了四十五万。”阿强说,“但这是最低配置了,再省就要影响正常运营。”
刘志涛点头。
二百八十万。
现在有六十八万,林广龙借一百万,共一百六十八万。
还差一百一十二万。
“涛哥,”虹姐走进来,“林叔答应了,一百万,百分之二十的股权抵押。但要求三个月内开始还款,每月还十万。”
三个月,每月十万。
刘志涛心算——如果货运站顺利运营,每月净利润应该能有二十万左右,还得起。
“签。”
虹姐去准备合同。
猴子拄着拐杖进来,脸色凝重。
“涛哥,查到那个人了。”
“说。”
“外号‘独耳’,真名不知道。以前在金三角混过,是职业杀手。三年前来滨江,跟过陈天豪一阵子,后来消失了。”猴子压低声音,“昨天确实在货运站附近出现过,开一辆黑色越野车,没有车牌。”
刘志涛眼神一冷。
职业杀手,出现在货运站。
目标是谁?
他?还是货运站?
“继续查。查他现在的雇主,查他最近接触过谁。”
“明白。”
猴子正要出去,又回头。
“涛哥,还有件事……我总觉得,货运站里有内鬼。”
刘志涛抬头:“为什么?”
“昨天打架,杨大彪的人来得太巧了。”猴子分析,“我们刚签完合同,他们就到。像是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人最少。而且……”
他顿了顿。
“今天我在院子里转,听到两个老工人在聊天,说孙建国昨天接了个电话后,魂不守舍的。他妻子病重,急需用钱。我担心……他可能被人收买了。”
孙建国。
刘志涛记得这个人,老实巴交的门卫,在货运站干了十八年。
会是他吗?
“盯着他。”刘志涛说,“但不要打草惊蛇。如果真是内鬼,我们要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好。”
猴子离开后,刘志涛走到窗前。
夕阳西下,货运站被染成金色。
工人们还在忙碌,改造工程已经启动。
一切看起来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他知道,危机正在逼近。
内鬼,杀手,杨大彪,老K。
四重威胁,像四把刀悬在头顶。
他拿出手机,拨通黑豹的电话。
“豹哥,你那边怎么样了?”
“做完笔录了,警方说没事了。”黑豹声音沉稳,“涛哥,有什么安排?”
“明天开始,你带几个可靠的兄弟,暗中保护货运站。特别是晚上,要盯紧。我怀疑……杨大彪会有动作。”
“明白。”
挂了电话,刘志涛看着窗外的夜色。
明天。
可能会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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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货运站宿舍。
孙建国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同屋的老张已经睡着了,鼾声如雷。
但他睡不着。
下午,他最终还是把线接错了。
做的时候手很稳,心跳却像打鼓。接完后,他特意检查了好几遍,确认看起来像无心之失。
应该不会有人怀疑。
可是……
他翻了个身,想起白天刘志涛在院子里说的话。
“货运站是咱们大家的。做好了,每个人都有份。”
“我刘志涛说话算话,绝不亏待任何一个兄弟。”
孙建国眼睛红了。
他对不起刘老板。
可他没有选择。
妻子等着钱救命。
他只能选妻子。
正想着,手机震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明晚凌晨两点,想办法让监控系统失灵十分钟。做完这件事,剩下的十五万会打到你儿子账户。”
孙建国手一抖,手机掉在床上。
让监控失灵?
他们要干什么?
他不敢想。
但也不敢不做。
他颤抖着手回复:“怎么让监控失灵?”
“配电室有个备用电源开关,关掉就行。监控系统有备用电池,只能撑十分钟。十分钟后自动恢复,不会有人发现。”
孙建国看着这条短信,浑身发冷。
对方对货运站太了解了。
连配电室备用电源都知道。
这根本不是临时起意,是早有预谋。
他握紧手机,指尖发白。
最终,回复了一个字:
“好。”
短信删除。
他躺回去,睁着眼睛,等待天明。
等待那个必须做的。
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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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某地下室。
老K看着监控画面——孙建国在宿舍里辗转反侧。
他笑了。
“人性啊,就是这么脆弱。”
他切换画面,显示货运站的平面图。几个红点标注了关键位置——仓库、车间、办公室。
“杨大彪那帮人,明晚动手。”他轻声自语,“放火,真是简单粗暴。”
“不过也好,让刘志涛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等他绝望的时候,我再给他希望。”
“这样,他才会更听话。”
他关掉屏幕,靠在椅背上。
黑暗中,只有电脑指示灯的光,映着他冰冷的脸。
“刘志涛,别怪我。”
“要成大事,总得经历几次。”
“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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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完】
下章预告:第三十五章《火海》——凌晨两点,监控失灵,纵火队潜入货运站。孙建国在最后关头做出选择。黑豹带队血战纵火队,坦克得知消息拔掉输液管赶回。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保卫战,在火光中爆发。真正的“血战立威”,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