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鬼影
林城的秋意总来得猝不及防,一场冷雨过后,科创园里的梧桐叶簌簌落在“星途科技”的玻璃幕墙上,像给这栋崭新的办公楼缀了层碎金。但没人有心思欣赏这份景致——最近半个月,公司里的怪事已经快把人心搅散了。
行政部的晓曼是第一个撞邪的。那天她加班到十点,对着电脑核对下个月的团建预算,屏幕突然闪了下,光标自己动了起来,在文档空白处敲出一串乱码。起初她以为是键盘连键,按了几下退格键,可那些字符刚消失,屏幕右下角又弹出个陌生窗口,里面映着张模糊的人脸——灰扑扑的,像是蒙了层老照片的雾,嘴唇动了动,却没声音。晓曼吓得手一抖,咖啡泼在键盘上,等她慌忙拔掉电源再开机,什么都没了,只有键盘缝里的褐色污渍提醒她不是幻觉。
这事她没敢声张,只当是自己太累眼花。可没过三天,技术部的老周也遇上了怪事。凌晨两点,他被家里的紧急电话叫回公司——服务器突然断网,全公司的业务系统都瘫痪了。老周抱着笔记本冲进机房,刚插上网线,就看见机架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像是在发摩尔斯电码。更瘆人的是,他身后的监控屏幕突然亮了,画面里不是空荡荡的办公区,而是个穿深蓝色工装的男人,背对着镜头,正低头摆弄什么机器,桌上还放着个铜制的台灯,光线黄得发旧。老周以为是监控系统出了故障,调出后台日志,却发现那段时间根本没有录像记录,硬盘里只有一段滋滋的电流声。
“肯定是黑客搞的鬼。”公司创始人张野把拳头砸在会议桌上,玻璃杯里的水晃出了圈。他三十出头,靠做通讯软件起家,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明天就请最好的安全团队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这儿装神弄鬼。”
请来的团队领头人姓赵,是业内有名的白帽黑客,曾帮几家上市公司揪出过潜伏多年的恶意程序。可他们在星途科技待了整整三天,把服务器、路由器、甚至员工的个人电脑都查了个遍,连一丝异常的代码痕迹都没找到。
“张总,不是我们能力不行。”赵工揉着通红的眼睛,递过一份检测报告,“所有设备的日志都是干净的,网络中断更像是……像是信号自己‘跑’了,不是被人为拦截的。”
“信号自己跑了?”张野指着窗外,“这是21世纪,不是封建迷信的年代!”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也犯了嘀咕。更让他坐不住的是,几天后,设计部的实习生小吴红着眼圈闯进他办公室,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是条微信消息,发信人备注是“外婆”——可小吴的外婆早在半年前就去世了,手机号也早就注销了。
“张总,你看……”小吴的声音发颤,“外婆从来不会发语音的,可这条是语音,里面的声音跟她一模一样,说让我天冷了加衣服,别总熬夜……”
张野接过手机,点开语音。里面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南方口音,确实像是位老人的叮嘱,语气里的牵挂不似作假。他让技术部查这条消息的来源,结果显示,信号发自公司内部,却查不到具体的设备地址,像是从空气里冒出来的。
这下,整个公司都慌了。有人说这栋楼闹鬼,有人说服务器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连最不信邪的老周,也开始在机房门口摆上平安符。张野急得满嘴燎泡,直到行政部的晓曼提醒他:“张总,我记得上次跟您汇报装修进度时,提过这栋楼的前身,好像是家老电报局,要不要找个懂这个的人来看看?”
“老电报局?”张野愣了愣,随即想起一个人——陈默。这人是他朋友介绍的,据说懂些“特殊”的技术,不是搞It的,也不是风水先生,却能解决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事。之前他只当是江湖骗子,现在走投无路,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陈默来的那天,天阴得厉害,风裹着雨丝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穿了件深色的风衣,手里拎着个旧帆布包,里面装着些奇奇怪怪的仪器——有金属探测器,有示波器,还有个巴掌大的盒子,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按钮。
“先带我去机房。”陈默没多问,语气平静得像是来查电表的。
机房在办公楼的地下一层,一走进去,就能听见服务器运转的嗡嗡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像是电线老化的味道。陈默没急着看设备,而是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地面的瓷砖,又敲了敲墙面,耳朵贴在上面听了会儿。
“这地方,以前是电报局的设备房吧?”他突然开口。
张野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墙里有老线路的回声。”陈默指了指墙角,“而且这地面下的土壤,带着电磁辐射的残留,不是现代设备能留下的,是那种老式电报机的低频信号。”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个巴掌大的盒子,按下几个按钮,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串波动的曲线,颜色是淡淡的蓝色,像水纹一样起伏。“这是电磁场检测仪。”陈默解释道,“有些信息不会消失,只会被环境‘收藏’起来。老建筑的砖瓦、钢筋,还有地下的土壤,就像海绵一样,能吸存过去的电磁场信号。现在你们在这里装了大量电子设备,信号频率刚好和过去的残留对上了,就把那些‘收藏’的信息给激活了——你们看到的人脸,收到的消息,其实都是过去的信号重放。”
“信号重放?”老周皱着眉,“可小吴收到的是她外婆的消息,这怎么解释?难道她外婆以前也用过电报机?”
“不一定是直接关联。”陈默摇摇头,“电磁场记录的是‘频率’,不只是具体的内容。如果她外婆生前的声音频率、情绪波动,刚好和某段被记录的电报信号频率相似,在特定条件下,就会被拼接成你们听到的样子——就像收音机调台,偶尔会串进其他频道的声音。”
他拿着检测仪在机房里走了一圈,当走到最里面的墙角时,屏幕上的曲线突然变得剧烈起来,颜色也从蓝色变成了红色,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这里有强烈的能量残留。”陈默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地面,“下面应该埋着老电报线,还有绝缘材料。这些东西就像老磁带一样,能保存大量的历史信号。”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张野让人找来了施工队,在那个墙角挖了个半米深的坑。果然,土里埋着几根黑色的电线,外面裹着已经老化的橡胶绝缘层,上面还印着模糊的字样——“民国三十五年制”。
“民国三十五年,就是1946年。”陈默看着那些电线,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那时候,这地方还是电报局,应该还在处理战后的通信业务。”
他又拿出另一个仪器,像是个小型的遥感探测器,对着坑底扫了扫。屏幕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穿深蓝色工装,戴顶鸭舌帽,手里拿着个发报机,正低头快速敲击着按键。
“这是……”张野的声音有些发紧。
“是当年在这里工作的电报员。”陈默的声音轻了些,“从能量残留来看,他在这里待了很久,情绪波动很强烈,有焦虑,有紧张,还有……执念。”
通过进一步的探测和查阅历史资料,一段被遗忘的往事慢慢清晰起来。这位电报员姓苏,叫苏明远,是1940年代这家电报局的报务员。1944年,日军轰炸林城,电报局成了重要的通信枢纽,苏明远和其他几位同事坚守岗位,负责传递军情和民生消息。有天晚上,一颗炸弹落在了电报局附近,机房塌了半边,苏明远的同事都牺牲了,只有他被埋在废墟里,还在拼命敲击发报机,直到最后一刻,发报键上还沾着他的血。
“他的执念太强了。”陈默看着屏幕上的人影,“他想把最后那些消息发出去,想完成自己的职责,这种强烈的情绪,和他发送的无数电报信号一起,被这些电线、土壤记录了下来,成了一段能量印记。”
“不是鬼魂?”老周小声问。
“不是。”陈默摇摇头,“鬼魂是民间的说法,从科学角度讲,这就是一段能量印记,就像老唱片上的纹路,平时安安静静地待着,一旦遇到合适的‘唱针’——也就是你们的电子设备发出的信号频率,就会重放当年的片段。你们看到的人脸,是他当年工作时的影像残留;收到的消息,是他发送的电报内容,或是其他和他信号频率相似的人的情绪片段。”
张野松了口气,又有些不敢相信:“那……我们该怎么办?把这些老电线挖出来扔了就行了吗?”
“不行。”陈默摆摆手,“这些能量已经渗透到了周围的建筑材料里,光挖电线没用。最好的办法,是把服务器机房迁走,远离这个能量残留区。然后,在这里建一个小小的纪念馆,把这些老电线、还有我们还原出来的苏明远的事迹放进去,既是对历史的尊重,也能让这段能量有个‘归宿’。”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可以在纪念馆里放一些水晶摆件,再用铜网在墙面里做一层夹层。水晶能吸附杂乱的电磁能量,铜网能屏蔽信号干扰,这样就能慢慢把残留的能量消化掉,不会再影响周围的电子设备。”
张野没有犹豫,立刻安排人落实。服务器机房迁到了办公楼的三层,地下一层的原址被改建成了一个十几平米的小纪念馆。施工队在墙面里装了铜网,陈默亲自选了几块水晶,摆放在纪念馆的展柜里。展柜里还放着那几根老电报线,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苏明远的事迹,还有一张根据能量印记还原出来的照片——照片里的苏明远二十多岁,眼神明亮,正低头看着发报机,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纪念馆建成的那天,天放晴了。张野带着公司的员工来参观,晓曼看着照片,突然说:“我上次在屏幕上看到的人脸,好像就是他。”小吴也点点头:“我收到外婆的消息那天,好像就是他的忌日。”
从那以后,星途科技再也没发生过怪事。服务器运转正常,网络信号稳定,没人再收到过奇怪的消息。那个小小的纪念馆,成了公司最特别的地方。新员工入职时,张野会带他们来这里,讲苏明远的故事,讲通信技术的历史;老员工路过时,也会驻足片刻,看看那些老电报线,想想自己每天敲出的代码,其实也是在传递信息,传递情感。
有天下午,陈默又来了。他没去机房,而是直接去了纪念馆,站在苏明远的照片前,看了很久。张野陪在他身边,忍不住问:“陈默,你说……苏明远知道现在的通信技术这么发达吗?知道我们能隔着千里,随时发消息、打电话吗?”
陈默笑了笑,指着展柜里的水晶:“他可能不知道具体的技术,但他一定能感受到。你看,这些能量印记里,最强烈的不是信号,是情感——是他想传递消息的执念,是他对职责的坚守,是人与人之间的牵挂。这些东西,和技术无关,和时代无关。”
那天晚上,张野在公司的内部群里发了一段话,是陈默临走时说的,也是那位常年研究古建筑与电磁场关系的地师常挂在嘴边的话:“技术会进步,设备会更新,信号的频率会变,可人类藏在信号里的情感——牵挂、坚守、责任、爱,这些频率,从来都没变过。它们会被记录,会被重放,会在不同的时代里,温暖着同样的人。”
群里安静了很久,然后有人发了个点赞的表情,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最后,晓曼发了张照片,是纪念馆里的老电报线,配文:“以后加班再也不怕了,感觉苏先生在陪着我们一起‘发消息’呢。”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月光透过玻璃幕墙,洒在纪念馆的展柜上,水晶折射出淡淡的光,像是在回应着什么。机房里的服务器还在嗡嗡运转,传递着无数的信息,那些代码和数据里,藏着每个员工的努力和期待,也藏着跨越了近百年的、从未改变的情感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