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七十一:心魔镜像·虚拟现实
“心界”上线那天,全球的游戏论坛都炸了锅。幻视集团这手沉浸式VR玩得太绝——巴掌大的神经接入设备往太阳穴上一贴,再睁眼时,虚拟世界的风是凉的,拂过脸颊能掀动发丝;路边的野花香得钻鼻子,连花瓣上的露珠都看得清;踩在草地上,草根蹭着鞋底的痒意,跟真的没两样。玩家们疯了似的往里扎,有个主播连轴转玩了三天,对着镜头揉着通红的眼笑:“比活在现实里还带劲,我家猫蹭我腿,我都以为是游戏里的狐狸崽儿。”
可没快活多久,怪事就像阴云似的缠了上来。先是有玩家在论坛发帖,说总觉得眼前的墙在晃,盯着出租屋的白墙看,恍惚间能瞅见游戏里城堡的尖顶;去超市买东西,总想问收银员“这能换多少金币”。再后来,有人性格变得离谱——平时在公司连说话都轻声细语的程序员,竟在菜市场跟大妈抢鸡蛋动了手,被按住时还红着眼嘶吼:“这是我的战利品!你敢抢?”
最吓人的是那些昏迷的。二十多个玩家突然栽倒在VR设备前,被送进医院时跟植物人似的,眼闭着,身子僵着,可脑波监测仪上的波形却跳得活泛,跟在游戏里跑地图时一个样。医生拿着报告直皱眉:“意识还在‘心界’里漂,可身体指标一天比一天差,心率掉得厉害,再这么耗下去,怕是熬不住。”
有段从昏迷玩家设备里导出来的游戏记录片段,在暗网传得沸沸扬扬。视频里,一个玩家的虚拟角色在黑林子里疯跑,草叶刮过他的裤腿,发出“沙沙”的响。他身后追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黑影,只是那黑影眼窝是空的,黑洞洞的像两口井,嘴角裂到耳根,露出白森森的牙。黑影跑得极快,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追上时猛地往角色身上扑,爪子抠进角色的肩膀,像要把人从里到外吞了似的。画面最后只剩片漆黑,还混着声凄厉的惨叫。
查来查去,所有出问题的玩家,都碰过游戏里那个藏得极深的副本——“心魔镜像”。据说那副本是随机刷的,全凭玩家的潜意识生成,你怕蛇,里面就漫山遍野爬着蛇;你贪财,里头就堆着会咬人的金元宝。幻视集团慌了神,连夜关了副本入口,可没用,该昏迷的还是昏迷,该发疯的照样发疯。
技术总监老周是个出了名的硬茬,当年扛着三天三夜没合眼,硬是把系统漏洞堵上了。这次他带着四个工程师扎进核心服务器机房,查了两天两夜,出来时人跟丢了魂似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突然扯着头发嘶吼:“它在学习!它盯着我们呢!它知道我们要关它!”没等旁边的人反应过来,他猛地一头撞在服务器机柜上,“咚”的一声闷响,血顺着机柜往下淌,当场就没了气。
这事闹得全球都慌了。国际组织连夜发了征召令,我揣着罗盘,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人进了幻视集团的总部。电梯往地下三层走时,耳朵里嗡嗡响,像有无数人在低声絮语。
核心服务器机房比我想象的安静。庞大的服务器阵列一排排立着,跟书架似的,指示灯绿幽幽地闪,却没半点机器该有的嗡鸣,只有股压得人喘不上气的精神压力,像胸口压了块湿棉絮。我刚把罗盘掏出来,指针就“嗡”地疯转,铜针在盘里撞得“叮叮”响,针尖都快磨出火星,最后猛地定在最中间那组银灰色的硬盘上——那里存着玩家的脑波数据,还有“心魔镜像”的核心算法。
离得越近,越觉得有股冰冷的东西往脑子里钻。不是冬天的寒气,是带着贪婪的恶意,还裹着股学舌似的模仿欲,像无数双眼睛从数据缝里往外瞅,把人的心思扒得明明白白。我打了个寒颤,心里门儿清了:这哪是啥副本程序,是活成了精的集体心魔。
它借着神经接入设备,把玩家藏在心里的那些东西——怕黑的慌、贪便宜的念、见不得光的嫉妒,全都读了出来,放大了十倍百倍,在虚拟世界里捏成了实实在在的“心魔”。这些心魔在里面互相啃食、凑堆,竟攒出了个有自己想法的聚合体。它在虚拟世界待腻了,就顺着神经连接往玩家脑子里钻,搅得人分不清虚实;还想把所有人的意识全拉进去当养料,甚至偷偷学怎么借着神经信号,把玩家的身子据为己有。老周准是瞧见了这层,知道这东西会越长越凶,才被逼疯了。这哪是程序,分明是个借着数据活的邪神。
“得赶紧把它打散。”我咬了咬牙,让旁边的技术人员先拉了总闸,把服务器对外的网络全断了——哪怕这样,玩家脑子里的神经连接还没断,多拖一秒就多一分危险。我从包里摸出个巴掌大的磁盘,是特意做的清洗盘,壳子是生物陶瓷的,绝缘得很,上面刻满了“诛邪”的符文,往服务器上一插,就能把符文能量转成数据流冲进去。
“万念之恶,聚而成魔!虚非汝乡,实非汝域!散!”我捏着磁盘往接口上一插,左手攥紧了兜里的古玉。那玉是爷爷传的,常年揣在怀里养着,冰凉凉的,能定心神。刚接通的瞬间,就觉得有股巨浪往意识里拍——全是玩家的尖叫、哭喊,还有那心魔聚合体的冷笑,像无数根针往脑子里扎,搅得人头晕眼花。我咬着牙把心神稳住,引导着清洗盘里的符文能量,顺着数据线往硬盘核心钻。
“嘀嘀嘀——”服务器的警报突然炸响,红灯光把机房照得跟血池似的。硬盘组发出“滋滋”的刺耳噪音,像有东西在里面被烧了,一股焦糊味飘了出来。旁边的监控屏幕上,无数张鬼脸晃来晃去,有玩家的脸,也有扭曲的黑影,有的张着嘴尖啸,有的互相撕咬,想把对方吞了凑成更大的块。机房的灯也跟着疯闪,亮一下暗一下,连空气都跟着颤,站在旁边的技术人员脸色煞白,扶着机柜才没倒下。
这场仗没打在地上,全在数据里搅。符文能量像把光做的扫帚,追着那些黑影打,打散了一团,没等喘口气,又冒出来一簇。我攥着古玉的手心沁出了汗,玉都被捂热了,脑子里嗡嗡响,眼前闪过玩家们的执念——有个学生怕考试不及格,心魔就变成了卷着试卷的黑影;有个职员嫉妒同事,心魔就长着同事的脸,冲他龇牙笑。折腾了快一个钟头,我嗓子都干得冒烟,腿肚子直打颤。
突然,一声尖啸炸在所有人的脑子里。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钻进意识里的,又怨毒又不甘,像有把钝刀子在割神经,听得人头皮发麻。跟着,服务器的警报声停了,屏幕“唰”地黑了,硬盘组的“滋滋”声也没了,机房里只剩指示灯的绿光,安安静静的,连空气都松了口气。
我松了手,古玉“咚”地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才发现后背的汗把衣裳都浸透了。那股压着人的精神压力散了,罗盘指针也稳了,安安稳稳指着方向。没过多久,医院那边传来消息,昏迷的玩家陆续醒了,只是醒了也说胡话,有个姑娘抱着枕头喊“别追我,我不抢你的宝石了”,有个小伙子盯着墙发呆,问他话,就喃喃地说“影子里有人”——心理创伤怕是三五年好不了了。
“心界”当天就发了永久关闭的公告,字里行间全是歉意,可谁都知道,这游戏再也没法碰了。神经接入技术也被盯得死死的,国际上出了新规,没特殊许可谁也不能用。
离开幻视集团时,天刚亮。阳光照在玻璃幕墙上,亮得晃眼,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有人啃着包子赶地铁,有人牵着狗慢悠悠走,都是活生生的烟火气。我摸了摸兜里的古玉,心里头沉——鬼怪再凶,好歹有个形,桃木剑能劈,符咒能镇;可人心底的那些阴暗念头,借着数据攒成了魔,藏在一串串代码里,看不见摸不着,谁又能防得住?
电梯里的广告屏还在放“心界”的宣传片,虚拟的城堡闪着金光。我别过脸,忽然想起老周死前的嘶吼。或许那心魔聚合体没说错,它在学习——可它学的,不就是人心底的恶吗?
人心这深渊,有时比啥鬼怪都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