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挟着槐花香,漫过青瓦红砖的校舍,也吹得人心惶惶。
高三(二)班的教室里,粉笔灰在斜射的阳光里浮沉,讲台上,班主任李老师手里捏着一叠粉色的通知单,指尖都泛着白。
“安静!”李老师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郑重,“今天把大家叫来,是关于毕业分配的重要通知。”
话音刚落,底下瞬间炸开了锅。
原本还在偷偷传阅同学录的手停在半空,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陡然拔高,连窗外的蝉鸣都似乎被这股躁动盖了过去。
“分配?不是说有留城名额吗?”
“不知道能有几个……我爸妈昨天还在说,要是能留在市里,哪怕进工厂也行啊。”
“别做梦了,留城名额肯定轮不到咱们,都是给有关系的人的。”
林晚秋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墨水在摊开的作文本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她慌忙捡起笔,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留城,这两个字像一团火,在她心里烧了大半年。
她是班里的尖子生,可家里的情况却容不得她有半点松懈。
父亲在去年的工厂事故里伤了腿,常年卧病在床,母亲靠着在街道办缝补浆洗的活计勉强维持家用,还有一个在读初中的弟弟等着交学费。
若是被分配到偏远的县城或者乡镇,家里的重担该谁来挑?母亲的身体本就不好,根本经不起长途奔波的牵挂。
“都静一静!”李老师重重地敲了敲讲台,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同学们急促的呼吸声。
“这次毕业分配,市里确实给了咱们学校十个留城名额,涵盖了机械厂、纺织厂、邮电局这些单位。”
“但名额有限,竞争肯定激烈,最终的分配结果,要综合你们的毕业考试成绩、平时表现,还有……家庭实际情况来定。”
最后几个字,李老师说得格外缓慢,目光扫过教室里每一张年轻而焦虑的脸。
林晚秋攥紧了手心,汗水浸湿了作业本的纸边。
她的成绩没问题,每次考试都稳居年级前十,平时表现也挑不出错处,可家庭实际情况这一条,她不知道算不算优势。
父亲的残疾证就揣在她的书包里,那是母亲千叮万嘱让她务必交给老师的,说或许能帮上忙。
坐在她前排的赵红英回头冲她挤了挤眼睛,压低声音说:“晚秋,以你的成绩,留城肯定没问题!到时候咱们说不定能进同一个工厂呢!”
赵红英的父亲是市纺织厂的车间主任,按说她留城的把握最大,可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忐忑。毕竟名额就那么几个,谁也不敢打包票。
林晚秋勉强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班里藏龙卧虎,不仅有成绩好的,还有不少家里有门路的。
比如班长周明轩,他的舅舅是教育局的干部,这次分配,他的名字几乎已经被默认在留城名单里了。
散会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有人胸有成竹,有人唉声叹气,还有人急着回家跟父母商量对策。
林晚秋收拾好书包,慢慢走出教室,校门口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一张张脸上都是和教室里一样的焦灼。
“晚秋!这里!”母亲王秀兰踮着脚朝她挥手,手里还拎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刚从菜市场买来的、最便宜的青菜。
林晚秋快步走过去,接过母亲手里的布包,轻声说:“妈,老师说有十个留城名额,要看成绩和家庭情况。”
王秀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走到路边的树荫下,压低声音问:“那你的成绩肯定够了!家庭情况……你把你爸的残疾证给李老师了吗?”
“给了,老师收下了,说会考虑。”林晚秋点点头,心里却没底。
“那就好,那就好。”
王秀兰拍着胸口,脸上露出一丝希冀,“晚秋啊,你可一定要留在城里。你爸躺在床上,家里全指望你了。”
“要是你被分到外地,妈这心啊,就跟悬在半空似的,日夜都不安稳。”
林晚秋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鼻子一酸,用力点头:“妈,我会努力的,我一定争取留城。”
接下来的几天,学校里的气氛愈发紧张。同学们见面的第一句话,几乎都是关于分配的。
有人开始托关系找门路,家长们也四处奔走,希望能为孩子争取一个好前程。
林晚秋的家里却异常安静。
父亲林建国躺在床上,沉默地看着天花板,偶尔会问一句:“老师那边有消息吗?”每当这时,林晚秋都只能强颜欢笑地说:“还没呢,爸,您别急,再等等。”
她知道,家里根本没有门路可走,母亲能做的,只是每天清晨去菜市场捡些别人剩下的菜叶,省吃俭用地供她读书,而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成绩和那张薄薄的残疾证。
这天下午,李老师突然把林晚秋叫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挤满了人,都是各个班的尖子生和家长,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晚秋,坐。”李老师指了指身边的椅子,递给她一杯水,“你的成绩和表现,学校都是认可的。你的家庭情况,我们也了解了,确实比较困难。”
林晚秋的心跳瞬间加速,手指紧紧地握着水杯,杯壁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却丝毫不能缓解她的紧张。
“经过学校的综合评估和研究,”李老师顿了顿,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决定给你一个留城名额,分配到市第一纺织厂,做技术学徒,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愿意!”林晚秋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连忙用手背擦了擦,生怕眼泪掉下来显得不稳重。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一直站在门口等候的王秀兰听到这话,立刻冲了进来,紧紧地握住李老师的手,不停地道谢,“李老师,谢谢您!谢谢您照顾我们家晚秋!您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
李老师笑着摆摆手:“这都是晚秋自己努力的结果,她的成绩和品行都配得上这个名额。你们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她自己。”
从办公室出来,王秀兰拉着林晚秋的手,一路走一路哭,眼泪里全是喜悦和激动。
路过菜市场时,她破天荒地买了一块五花肉,又买了几个鸡蛋,说要回家给女儿做一顿好吃的,庆祝这个好消息。
林晚秋看着母亲兴奋的样子,心里也充满了暖意。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进了纺织厂,她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要承担的责任也更重了,但她不怕。
只要能留在城里,能守在父母身边,能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再苦再累她都愿意。
回到家,林建国听到这个消息,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林晚秋连忙上前扶住他。
“好,好,留城就好。”
林建国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晚秋,到了工厂要好好干,听领导的话,跟师傅好好学技术,别给家里丢脸。”
“爸,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林晚秋坐在床边,握着父亲的手,“等我发了工资,就给您买好吃的,再带您去医院复查。”
王秀兰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切肉的声音、炒菜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首充满希望的交响曲。
窗外的槐花开得正盛,香气飘进屋里,仿佛也在为这个苦难的家庭庆祝新生。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林晚秋这样幸运。
第二天,分配名单正式公布在学校的公告栏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后面,标注着各自的分配去向。公告栏前围满了人,有人欢喜有人愁。
赵红英如愿分到了纺织厂,和林晚秋成了同事,她兴奋地拉着林晚秋的手,说以后要一起上下班,一起学习技术。
而班里的另一个尖子生陈梅,却因为家里没有背景,成绩虽然不错,却被分配到了几十公里外的县城农具厂。
她站在公告栏前,看着自己的名字,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她的母亲在一旁不停地叹气,却也无能为力。
周明轩则被分到了邮电局,这是所有人都羡慕的好单位,他得意地站在人群里,接受着同学们的祝贺,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神情。
林晚秋看着陈梅落寞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知道,在那个年代,一张分配通知,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有人凭借努力和运气留在了繁华的城市,有人却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去往偏远的他乡。
她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到了纺织厂,她要努力学习技术,争取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工人,用自己的双手撑起这个家,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几天后,林晚秋和其他分配到纺织厂的同学一起,拿着报到证,走进了市第一纺织厂的大门。
高大的厂房,轰鸣的机器,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们忙碌的身影,构成了一幅全新的画面。
车间主任把她们带到了学徒组,交给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
老师傅姓刘,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她严肃地对她们说:“既然来了纺织厂,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纺织工作看似简单,其实学问大着呢。你们要好好学,好好干,不能辜负了学校和厂里对你们的期望。”
林晚秋用力点头,认真地听着老师傅的每一句话。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再是一名学生,而是一名工人了。她的人生,将在这轰鸣的机器声中,展开新的篇章。
每天清晨,天还没亮,林晚秋就起床了。
她先给父亲擦身、喂饭,然后匆匆吃几口早饭,就骑着母亲省吃俭用给她买的二手自行车,赶往工厂。
傍晚下班回家,她还要帮母亲做家务,照顾父亲,直到深夜才能拿出书本,复习白天学到的技术知识。
虽然辛苦,但林晚秋的心里充满了希望。她知道,只要她坚持不懈地努力,就一定能在这座城市里站稳脚跟,实现自己的梦想。
留城的机会,是命运对她的眷顾,也是她用汗水换来的果实。
她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更珍惜能守在父母身边的时光。
在那个充满变革和机遇的年代,她像一株顽强的小草,在城市的土壤里,努力地生根、发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
而那些和她一样,凭借努力留在城里的年轻人,以及那些去往他乡的同窗们,都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书写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一张小小的毕业分配通知,不仅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也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变迁,和一代年轻人为了生活、为了梦想而不懈奋斗的足迹。
我可以帮你续写后续林晚秋在纺织厂的学徒生活,比如她遇到的技术难题、和同事的相处等情节,需要我继续创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