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敲开那扇朱漆大门时,指尖还残留着路上沾上的冷霜。
北方的腊月天,风跟刀子似的刮过脸颊,他裹了裹身上的黑色大衣,目光落在门楣上那块褪色的“德善堂”匾额上,指节无意识地收紧。
门是被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打开的,她眯着眼睛打量林砚,浑浊的眸子里满是警惕:“你找谁?”
“伯母您好,我找沈明成先生。”
林砚的声音尽量放得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我叫林砚,是他之前合作项目的伙伴,有些事情想当面跟他谈谈。”
老太太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衣着得体,气质沉稳,不像是闹事的人。
才侧身让开一条缝:“进来吧,明成在里屋呢,不过他最近身子不大爽利,怕是没多少精神跟你说话。”
林砚道了谢,抬脚迈进门。院子里铺着青石板,缝隙里积着薄薄一层雪,几盆枯败的月季斜斜地立在墙根下,透着几分萧索。
正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夹杂着电视机里模糊的戏曲唱腔。
“明成,有人找你。”老太太朝着里屋喊了一声,转身给林砚倒了杯热水,“坐吧,乡下地方,没什么好茶招待你。”
“您客气了。”林砚接过水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稍稍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在八仙桌旁的木椅上坐下,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屋内的陈设。
老式的红木家具被擦得锃亮,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的沈明成意气风发,搂着妻子和年幼的女儿,笑容爽朗。
只是如今照片上的人,怕是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脚步声从里屋传来,沈明成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他比照片上苍老了太多,头发几乎全白了,身形佝偻,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原本有神的眼睛也变得黯淡无光,只有在看向林砚时,才勉强透出一丝锐利。
“你是?”沈明成的声音沙哑,带着病后的虚弱,却还是努力挺直了脊背。
“沈先生,我是林砚。”林砚站起身,主动伸出手,“三年前,您在城南开发区的那个文创园项目,我们公司是投资方之一。”
沈明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握着门框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松开手,示意林砚坐下:“我记得你,林总。当年那个项目,最后不是已经清算完了吗?怎么突然找到家里来了?”
“清算的是公司层面的账目,但有些私人层面的承诺,沈先生似乎还没兑现。”
林砚没有绕弯子,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当年您说,等项目盈利后,会拿出一部分资金,资助城西那个留守儿童之家。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沈明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避开林砚的目光,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声音有些干涩:“林总,项目最后亏了,你也是知道的。我自己都欠了一屁股债,哪还有钱去资助什么留守儿童之家?”
“项目没有亏。”林砚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这是当年项目的最终审计报告,虽然中间出了些波折,但最终净利润超过了八百万。”
“沈先生将大部分资金转移到了您妻子名下的海外账户,这件事,您不会不记得吧?”
沈明成的身体猛地一僵,手一抖,杯里水溅了出来,落在深色的木桌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他抬眼看向林砚,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慌乱,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老太太端着一盘瓜子走过来,见两人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林总,有话好好说,明成他最近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
“伯母,我不是来为难沈先生的。”
林砚看向老太太,语气诚恳,“只是那个留守儿童之家,当初是沈先生主动提出要资助的。那里有三十多个孩子,大多是父母在外打工的留守儿童,还有几个是孤儿。”
“当年如果不是沈先生承诺会持续资助,那个项目根本建不起来。”
林砚的目光重新落回沈明成身上:“沈先生,我知道您后来遇到了一些变故,公司破产,妻子也跟您离了婚。”
“但那些孩子是无辜的,他们现在面临着断水断电的困境,冬天连件厚衣服都没有。您当初答应的每年二十万资助,只给了第一年,后面就断了。”
沈明成的头垂了下去,花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肩膀微微颤抖着。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我现在一无所有,就算想给,也拿不出钱来。”
“您不是一无所有。”
林砚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您在城郊还有一套小产权房,虽然不值大钱,但卖掉的话,足够支撑留守儿童之家两年的开支。
另外,您女儿沈佳现在在国外读大学,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就要十几万,那些钱,想必就是当年项目转移的资金吧?”
沈明成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愤怒:“林砚,你调查我?”
“我只是不想让那些孩子的希望落空。”
林砚神色平静,“沈先生,当年您创业初期,也是靠了很多人的帮助才一步步起来的。您常说,做人要懂得感恩,要回馈社会。怎么现在日子好了,反而忘了当初的初心?”
老太太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拉了拉沈明成的胳膊:“明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答应过资助那些孩子?”
沈明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着老太太,又看了看林砚,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是答应过,可后来公司出了问题,资金周转不开,就……”
“就把本该给孩子的钱,拿去给女儿留学了?”
林砚接过他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沈先生,我理解您疼爱女儿的心情,但那些留守儿童,他们更需要帮助。”
“您女儿在国外衣食无忧,可那些孩子,冬天只能在冰冷的教室里上课,每天只能吃最简单的饭菜,有的孩子甚至连作业本都舍不得用。”
林砚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放在桌上:“这是我上周去留守儿童之家拍的。”
“您看,这是他们的宿舍,窗户上的玻璃破了,用塑料布糊着,根本挡不住寒风。这是他们的厨房,锅里煮的是白菜豆腐,连点肉星都没有。”
“还有这个小女孩,叫乐乐,父母在一次事故中去世了,她一直靠着您的资助才得以留在那里,现在资助断了,她马上就要被送到福利院去了。”
沈明成拿起照片,手指抚摸着照片上孩子们冻得通红的小脸,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愧疚,有挣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家里穷,也是靠着乡亲们的接济才读完了高中。
那时候他就发誓,等将来有能力了,一定要帮助那些像他一样困境中的人。
可后来,随着生意越做越大,他渐渐迷失在了金钱和名利里。
为了追求更大的利益,他不惜违背原则,甚至在项目成功后,私自转移资金。妻子的离开,公司的破产,或许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我……”沈明成张了张嘴,声音带着哽咽,“我对不起那些孩子。”
“现在弥补,还不算晚。”
林砚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一些,“沈先生,我知道那套房子是您现在唯一的住处,但您可以先搬到女儿那里去住,或者租一套小一点的房子。”
“卖掉房子的钱,除了资助留守儿童之家,剩下的您还可以留着养老。”
沈明成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桌上的照片,久久没有说话。院子里的风呜呜地吹着,卷起地上的残雪,打在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老太太在一旁叹了口气:“明成,林总说得对,做人不能忘本。那些孩子多可怜啊,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我女儿那边……”沈明成犹豫着,“她一直觉得我当年对不起她妈妈,我们的关系一直不好。”
“真正的亲情,不是靠金钱维系的。”林砚说道,“您女儿已经成年了,她有自己的判断。”
“如果她知道您是为了帮助那些孩子才卖掉房子,她一定会理解您的。退一步说,就算她不理解,您做的这件事,也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沈明成抬起头,看向林砚,眼神里的挣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几盆枯败的月季,沉默了许久,才转过身来:“林总,你说得对,我不能食言,更不能对不起那些孩子。”
“那套房子,我会尽快卖掉,钱会一分不少地捐给留守儿童之家。”
林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谢谢您,沈先生。那些孩子一定会感激您的。”
“不用谢我,是我该做的。”
沈明成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释然,“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愧疚和自责里,总觉得心里压着一块石头。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卸下这个包袱了。”
老太太也露出了笑容,拍了拍沈明成的肩膀:“这就对了,做人嘛,心里踏实最重要。”
林砚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沈先生,伯母,那我就不打扰了。等您处理好房子的事情,随时联系我,我会带您去留守儿童之家,让您看看那些孩子。”
“好。”沈明成点了点头,亲自送林砚到门口。
走出大门,寒风依旧凛冽,但林砚的心里却暖暖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朱漆大门,匾额上的“德善堂”三个字,在夕阳的余晖下,似乎重新焕发了光彩。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未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需要帮助的人。但只要每个人都能坚守初心,懂得感恩和回馈,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加温暖。
林砚掏出手机,给留守儿童之家的张院长打了个电话:“张院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沈先生同意继续资助孩子们了,资金很快就会到位。”
电话那头传来张院长激动的声音:“真的吗?太好了!林总,太感谢你了!孩子们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挂了电话,林砚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夕阳正缓缓落下,染红了半边天。虽然冬天寒冷,但春天已经不远了。
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孩子,很快就能穿上温暖的衣服,在明亮的教室里读书写字,他们的脸上,也会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林砚转身朝着市区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而有力。他知道,这条路或许会充满坎坷,但他不会停下脚步。
因为他相信,只要心存善意,坚守正义,就一定能照亮更多人的路,温暖更多人的心房。
就像当年有人帮助过沈明成一样,现在沈明成帮助那些孩子,而那些孩子长大后,或许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这份善意,会像接力棒一样,一直传递下去,温暖整个世界。
要不要我继续构思下一章,围绕“留守儿童之家收到资助后,孩子们的生活变化以及沈明成与女儿的和解”展开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