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雾像一层薄纱，裹着青石崖的山坳，连屋前的老槐树都浸在一片朦胧里。李秋月天不亮就醒了，身旁的大山还在熟睡，呼吸均匀，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纠结的梦。她轻轻挪开被他攥着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心里一阵酸涩——这双手，曾握着锄头陪她种满坡的玉米，曾在冬夜把她的手揣进怀里暖着，可如今，这双手也差点跟着别人，却触碰不属于他们的繁华。
她悄悄起身，披上衣裳走到院坝。露水打湿了布鞋，凉丝丝的沁进脚心，就像她心里那点没散透的寒意。上一章里，大山跪在她面前发誓，说再也不惦记进城的事，再也不跟刘佳琪来往，她终究是软了心，选择再信他一次。可这几天，大山总有些魂不守舍，要么对着山外的方向发呆，要么偷偷摸出手机翻看，见她过来就慌忙锁屏，那躲闪的眼神，像根细针，时不时扎她一下。
“秋月，这么早起来干啥？”大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秋月转过身，见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睡不着，起来喂喂猪。”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往猪圈走去。
猪圈里的两头黑猪哼唧着凑过来，秋月把拌好的猪食倒进食槽，看着它们争抢的样子，心里却空落落的。她想起大山那天说的话，他说想出去闯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可她要的“更好”，从来不是城里的楼房和车子，而是他眼里只有她的踏实，是两人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稳。可现在，这份安稳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摇摇欲坠。
“我来帮你。”大山走过来，拿起旁边的木勺，笨拙地往食槽里添了些糠。他想找些话跟秋月说，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些天，他心里确实没闲着。刘佳琪离开的那天，给他发了条信息，说城里的工作还为他留着，只要他想通了，随时可以去找她。他删掉了信息，却删不掉心里的躁动。夜里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熟睡的秋月，他满心愧疚，可一想到刘佳琪描绘的城里生活——不用风吹日晒，每月能挣到种地几倍的钱，能让别人看得起，他就忍不住心动。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秋月，可那种对未知世界的向往，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难以安宁。
“今天要去东沟割红薯藤，你要是没事，就一起去吧。”秋月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依旧平静，却少了往日的温度。
“好。”大山连忙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想通过干活来麻痹自己，也想通过行动来证明，他是真的想好好过日子。
吃过早饭，两人扛着镰刀，背着竹筐，往东沟走去。山路崎岖，晨雾还没散，两人并肩走着，却没什么话。秋月走在前面，蓝布夹袄的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大山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记得刚娶秋月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心里满是欢喜，觉得这辈子能娶到这样漂亮又能干的媳妇，是他天大的福气。可现在，他看着她的背影，却只剩下愧疚和迷茫。
东沟的红薯藤长得茂盛，绿油油的爬了一地。两人各自找了一块地，开始割藤。镰刀划过藤蔓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秋月的动作很快，熟练地把割下来的藤条捆成捆，放进竹筐里。她不敢停下来，怕一停下来，就会想起那些让她伤心的事，怕会忍不住问大山，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山的动作却有些迟缓，割了没一会儿，就停下手里的活，掏出手机看了看。秋月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心里的寒意又重了几分。她知道，他肯定是在等刘佳琪的信息，或者是在想城里的事。
“你要是不想干，就先回去吧。”秋月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带着一丝嘲讽。
大山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机揣回兜里，尴尬地说：“没有，我就是看看时间。”
“看时间？”秋月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失望，“大山，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嘴上说要好好过日子，可你的心，根本就没在这山里，没在这个家。”
大山的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秋月，我没有……”
“没有？”秋月打断他，眼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总对着手机发呆？为什么总往山外看？为什么我一提到刘佳琪，你就躲闪其词？大山，你能不能对我坦诚一点？如果你还想去城里，还想跟她在一起，你就直说，我不会再拦着你。”
“我真的不想了！”大山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急躁，“秋月，我知道我之前错了，我不该被外面的世界诱惑，不该让你伤心。可我现在真的后悔了，我只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相信不是靠嘴说的，是靠行动做的。”秋月的眼泪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干枯的泥土上，“大山，我给了你机会，我也想相信你，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告诉我，你心里根本就没放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大山看着秋月流泪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上前一步，想抱住她，却被她躲开了。“秋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的声音带着哽咽，“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开，好好对你，好不好？”
秋月摇了摇头，擦干脸上的眼泪，转身继续割藤。“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大山。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两人不再说话，山谷里只剩下镰刀割藤的声音，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中午的时候，两人背着满满的竹筐，往家走去。走到半路，远远地就看见村口停着一辆红色的电动车，正是上次刘佳琪骑来的那辆。秋月的心猛地一沉，脚步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大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辆电动车，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又来了。”秋月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她知道，刘佳琪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大山的心里一阵慌乱，他没想到刘佳琪会再次找上门来。“我们……我们绕路走吧。”他拉着秋月的手，想往旁边的小路走去。
“绕得了一时，绕得了一世吗？”秋月甩开他的手，眼神坚定，“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说完，她率先朝着村口走去。
刘佳琪正靠在电动车上，手里拿着手机，看到秋月和大山，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大山哥，秋月姐，你们回来了？”她的语气依旧娇俏，仿佛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大山的脚步有些犹豫，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秋月走到刘佳琪面前，冷冷地看着她：“刘佳琪，你还来干什么？大山已经说了，他不会跟你去城里，也不会再跟你来往了。”
“秋月姐，你这话就不对了。”刘佳琪收起手机，走到大山身边，亲昵地拉住他的胳膊，“我跟大山哥是真心相爱的，我来这里，是想带大山哥去追求幸福的。大山哥，你跟我走吧，城里的工作还为你留着，我们一起打拼，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大山的身体僵了一下，想甩开刘佳琪的手，可心里的那点躁动，让他迟迟没有动作。
秋月看着这一幕，心彻底凉了。她知道，大山心里的那根刺，从来都没有拔掉。“大山，你说句话。”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大山抬起头，看着秋月冰冷的眼神，又看了看刘佳琪期待的眼神，心里像被撕裂成了两半。他想起秋月这些年为他付出的一切，想起她为这个家操劳的身影，心里的愧疚占了上风。他用力甩开刘佳琪的手，后退了一步，说道：“佳琪，你走吧。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跟你去城里，我要跟秋月好好过日子。”
刘佳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大山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忘了我们之前说过的话了吗？你忘了你对我的承诺了吗？”
“我没忘，可我更不能对不起秋月。”大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佳琪，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刘佳琪笑了，笑得有些疯狂，“大山哥，你骗谁呢？你心里明明就向往城里的生活，你明明就不想一辈子困在这穷山沟里！你只是不敢承认，你只是被秋月姐道德绑架了！”
“我没有！”大山怒吼道，“我是真心想跟秋月好好过日子！”
“真心？”刘佳琪的眼神里充满了嘲讽，“如果你是真心的，那你为什么还留着我给你买的打火机？为什么还偷偷看我给你发的朋友圈？大山哥，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你自己！”
大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没想到刘佳琪会知道这些。那个打火机，是刘佳琪上次来的时候给他的，他一直放在口袋里，舍不得扔掉；刘佳琪的朋友圈，他确实会偷偷翻看，看着她发的城里的照片，心里总会泛起一丝涟漪。
秋月看着大山的反应，什么都明白了。她惨然一笑，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大山，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嘴上说要好好过日子，心里却还惦记着她，惦记着城里的生活。”
“秋月，我没有……”大山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不用解释了。”秋月打断他，“我都明白了。我们之间，是真的回不去了。”
说完，她转身就往家里走，脚步踉跄，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大山想上前去追，却被刘佳琪拦住了。“大山哥，你别追了！她都已经知道了，你就算追上去，也没用了！”
“你给我让开！”大山推开刘佳琪，朝着秋月的方向追去，“秋月，你等等我！你听我解释！”
秋月没有回头，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她的心，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再也经不起任何欺骗和背叛了。
回到家，秋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凭大山怎么敲门，都不肯开。大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不停地道歉、解释，可房间里始终没有回应。
张桂兰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看到大山焦急的样子，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大山，你是不是又跟秋月闹矛盾了？佳琪丫头是不是又来找你了？”
大山点了点头，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桂兰。
张桂兰叹了口气，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真是不长记性！秋月那么好的媳妇，你不知道珍惜，非要跟佳琪丫头扯不清！现在好了，把秋月惹生气了，你满意了？”
“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大山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不该留着佳琪的打火机，不该偷偷看她的朋友圈，我不该骗秋月。可我真的不想失去秋月，不想失去这个家。”
“想不想失去，不是你说了算的，要看秋月能不能再原谅你。”张桂兰说，“秋月这孩子，心善，可也心硬。你伤了她一次又一次，她就算再爱你，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大山靠在墙上，心里充满了悔恨和绝望。他知道，这次是他错得太离谱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得到秋月的原谅。
房间里，秋月坐在炕沿上，抱着膝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她想起了两人刚结婚的时候，大山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去镇上赶集，给她买了一块红色的头巾，她高兴了好几天；想起了冬天的时候，大山把她冻得通红的脚揣进怀里暖着，说要一辈子疼她、爱她；想起了她生病的时候，大山连夜背着她翻过山去邻村找医生，膝盖磨破了都不觉得疼。
那些美好的回忆，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她的心里。她那么爱大山，那么珍惜这个家，可大山却一次次地伤害她，一次次地让她失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相信他，还能不能再给他们的感情一次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刘佳琪的声音，她还在院子里哭闹着，指责大山忘恩负义，指责秋月抢走了大山。
秋月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院子里撒泼打滚的刘佳琪，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刘佳琪，你闹够了没有？”秋月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威严，“大山已经明确告诉你了，他不会跟你走，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纠缠不休？”
刘佳琪抬起头，看到秋月，眼神里充满了怨恨：“都是你！要不是你，大山哥早就跟我走了！是你毁了我的幸福！”
“你的幸福，不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秋月看着她，“大山是我的丈夫，这个家是我的家，你没有资格在这里撒野。如果你再不走，我就叫村里的人来把你赶走！”
刘佳琪看着秋月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围过来的邻居，心里有些害怕。她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大山一眼：“大山哥，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说完，她爬起来，骑上电动车，狼狈地离开了。
刘佳琪走了，院子里恢复了平静。邻居们看着秋月红肿的眼睛，纷纷劝道：“秋月啊，别跟大山一般见识，他就是一时糊涂。”
“是啊，秋月姐，大山哥心里还是有你的，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秋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大山，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大山走到她面前，再次跪了下来：“秋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再跟佳琪有任何牵扯，不该再骗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彻底跟佳琪断了联系，好好对你，好好照顾这个家，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
张桂兰也跟着劝道：“秋月，你就再原谅大山一次吧。他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改的。”
秋月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山，又看了看满脸期盼的婆婆，心里一阵酸楚。她想起了这个家，想起了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想起了大山曾经对她的好。她心里的防线，再次崩塌了。
“起来吧。”秋月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再敢骗我，再敢跟刘佳琪有任何来往，我们就彻底完了，谁也别想挽回。”
大山激动地握住秋月的手，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他站起身，紧紧地抱住秋月，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秋月，谢谢你，谢谢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秋月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知道，这次的原谅，到底是对还是错。她只希望，大山能说到做到，希望他们的日子，能真的回到以前的平静和幸福。
可她心里清楚，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很难愈合。就像被霜打过的树叶，即使后来回暖，也会留下淡淡的痕迹。她和大山之间，那些被背叛和欺骗划下的伤口，真的能彻底愈合吗？大山心里对外面世界的向往，真的能彻底磨灭吗？
深秋的风还在吹着，带着一丝寒意，也带着一丝未知的迷茫。秋月蜷缩在大山的怀里，心里充满了不安。她只希望，这次大山能真的醒悟，能真的珍惜她，珍惜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