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池河镇一公里多,身后密集的枪声终于彻底消失了。
黑暗笼罩着皖东大地,只剩下特战队队员们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脚步声。
严明翊低吼一声:“停!原地警戒!”
命令下达,所有人几乎同时止步,本能地寻找最近的掩体或直接半跪在地,枪口警惕地指向来路和四周,组成一个简陋的防御圈。
直到确认视线和听力所及范围内没有迫近的危险,那根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弛了一丝。
汗水浸透了每个人的军服,此刻被寒冷的夜风一吹,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让人忍不住打起寒颤。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浮现,更大的悲怆便压上心头。
严明翊站起身,目光扫过一张张沾满硝烟、汗水和血污的脸孔。
他心中默数着,一遍,两遍。
最终一个冰冷的数字钉在他的脑海里。
“报数!”他声音低沉。
从周卫国开始,队员们依次报出自己的编号或名字。
“1!”(周卫国)
“2!(魏大勇)”
“3!(方天翼)”
“4!(顾婷)”
“5!(王文渊)”
“6!(王富贵)”
……
声音一个个响起,有的沉稳,有的虚弱。
最终第十八声之后,旷野陷入了一片死寂。
十八个人。
严明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出发时两个满编精锐小队外加他和周卫国,七十二名百战精英,如今只剩十八人。
池河镇这一夜,代价太过惨重。
一旁的周卫国哑着嗓子命令道:“检查伤势,补充弹药,抓紧时间!”他的手臂被子弹擦过,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但他毫不在意。
还能动的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互相帮忙包扎,或是从自己身上仅存的弹药包里拿出最后的子弹压入弹夹。
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顾婷一把扯开急救包,先是冲到周卫国身边,用绷带用力捆扎住他手臂上的伤口止血。
周卫国疼得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没吭声。
接着她又快速检查其他伤员。
一个队员腹部中弹,不过还好是三八大盖打的贯穿伤,顾婷为其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另一个队员大腿被弹片划开,深可见骨,全靠意志力在支撑。
几乎每个人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
顾婷手脚麻利地处理着,但药品很快告罄,面对重伤员,她眼中充满了无力感。
“队长…俺…俺可能不行了…”腹部受伤的队员虚弱地说道。
“放屁!撑住!”旁边的魏大勇低吼道,用力按住他的伤口,仿佛这样就能把生命按回去。
就在这短暂的、压抑的寂静中,一阵异样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池河镇方向传来。
起初很微弱,像是错觉。
但严明翊猛地抬起了头,侧耳倾听,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那不是错觉!
声音越来越清晰,那是成千上万只马蹄同时敲击冻结大地的沉闷轰鸣,滚滚而来,中间还夹杂着几辆汽车引擎的嘶吼声。
这动静绝不是小股部队能弄出来的!
“骑兵!还有汽车!大批鬼子!”严明翊的声音像一块冰砸在地上,让所有人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刚刚松懈下去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限!
队员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枪,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虽然还看不到踪影,但那死亡的压迫感已经扑面而来。
竹下俊的特战队或许被打残了,或许被甩掉了,但鬼子显然动用了更强大的机动力量来进行战场清扫和追击!
在开阔的平原地带,被一支成建制的骑兵大队追上,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很清楚——那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屠杀,绝无幸理。
严明翊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原地隐蔽?
这片区域缺乏足够坚固的掩体,骑兵拉网式搜索下根本藏不住。
继续在陆地上跑?
人的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战马的四条腿?
转向其他方向?
时间来不及,而且无法判断是否有其他包围圈。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身后不远处。
那里在黯淡的星光下,一条宽阔的黑色带子横亘在大地上,反射着微弱冰冷的光——池河!
几乎在同一时刻,周卫国的目光也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两人视线猛地撞在一起,瞬间读懂了对方眼中唯一的答案。
“河!”严明翊吐出一个字。
“渡河!”周卫国几乎同时接口,语气斩钉截铁。
方天翼立刻意识到这个方案的可怕急声道:“寒冬腊月,河面几十米宽,水温能冻死人!”
严明翊回头看了一眼马蹄传来的方向:“我知道!但留在岸上,百分之百死!渡河,九死一生!我们就要那一生!立刻执行!”
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绝境中唯一的光。
“能动的搀扶伤员!放弃所有不必要的负重!步枪、手枪、手雷留下!其他的全扔了!快!”周卫国立刻开始具体指挥。
队员们毫不犹豫地行动起来。
沉重的背包、干粮袋、额外的水壶、甚至是枪支被迅速丢弃在地。
大家互相搀扶着,重伤员由两人架起。
严明翊快速走到队伍中间,看似是从自己早已干瘪的背包里,实则隐蔽地从灵泉空间中,掏出一小包油纸递给众人。
背后的马蹄声已经如同雷鸣,甚至能隐约听到鬼子骑兵的呼喝声和军犬的吠叫。
敌人很近了!
“走!”严明翊一挥手。
十八个人不再隐蔽行踪,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冰冷的池河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河岸越来越近。
冰冷的河水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寒气刺骨。
当他们踉跄着冲到岸边时,在夜色下漆黑如墨的河面,仿佛一张吞噬生命的巨口。
河风吹过,让人从骨头缝里感到寒冷。
身后的地平线上,已经可以看到一条跳动的火把长龙和无数晃动的黑影,马蹄声震耳欲聋。
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