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站在老宅正厅门口时,指尖还留着前日那串铜钥匙的温度。
她望着厅内新换的湘绣屏风,绣的是《百子千孙图》——这是她特意让人从库房翻出的老物件,绣工细腻得能数清每个孩童的笑涡。
三天前在偏厅,二房叔叔躲在月亮门后打电话的声音还在耳边:老宅仓库的地契......地契上落着林老太太的私印,藏着林家发家时置下的七处老宅院。
少夫人。张妈端着青瓷茶盏过来,李老太太到了,在花厅用茶。
沈昭昭接过茶盏,茉莉香混着热气扑在脸上。
她摸了摸腕间翡翠镯,这是林修远上个月在拍卖会上拍的,说是给掌家媳妇的体面。
镯子贴着皮肤的温度让她想起昨夜和林修远的对话——他翻着她藏在书房的宫斗文手稿,指尖停在那章:昭昭,你要的,我给你。
厅外传来脚步声,林老爷子拄着乌木拐杖进来。
老人今天穿了件宝蓝暗纹长袍,胸前银质怀表链晃着细碎的光。
沈昭昭迎上去,见他目光扫过屏风时顿了顿,喉结动了动:这屏风......是我母亲嫁过来时的陪嫁。
爷爷记性真好。沈昭昭扶着他往主位走,我让人擦了三个月,针脚都补全了。她瞥见老爷子眼角细纹里浮起水光,知道这屏风勾起了他对亡母的怀念——这正是她要的:用旧物勾连旧情,再用旧情托出新规。
宾客陆续到齐。
林老太太穿着月白香云纱,鬓角别着沈昭昭送的珍珠花,被三姑六婆围着说话,眼角却总往主位飘。
二房婶婶攥着帕子坐得笔直,二房叔叔的手指在椅把上敲出闷响——和林老太太当年在董事会犹豫时的动作如出一辙。
家宴开始。沈昭昭站在厅中央,身后是架老式摄像机,今天我们不说生意,不说规矩,只说故事。她看向李老太太,李姨,您先说?
当年您和奶奶在老宅后园种的那株老梅树,现在开得正旺呢。
李老太太眼眶立刻红了。
她絮絮说着和林老太太一起腌梅干、绣肚兜的往事,说到兴起时握住林老太太的手:清如,那年你嫁过来哭湿了我半床被子,说要做林家最厉害的媳妇
林老太太的手在膝盖上微微发抖。
沈昭昭看见她喉结动了动,突然开口:我确实说过。她转头看向满堂子孙,可刚才听昭昭说要录这些故事,我才想起......当年我哭,不是因为怕做不好媳妇,是因为舍不得我娘。
厅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沈昭昭注意到二房叔叔的手指停了,二房婶婶的帕子皱成了团。
她轻轻推了推摄像机,镜头对准林老爷子:爷爷,您呢?
当年带着爸爸跑码头谈第一笔生意,是不是也哭过?
林老爷子的拐杖在地上点了点。
他摸出怀表,打开后盖——里面嵌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年轻时的林老太太抱着襁褓里的林修远。哭什么?他声音发哑,我就想着,等我老了,林家的子孙围在桌边,能说得出这些旧事,那才叫......他顿了顿,那才叫家。
沈昭昭知道时机到了。
她从锦盒里取出《林家治理委员会章程》,红绸封面在烛火下泛着暖光:爷爷说林家不能只靠一个人。她看向林老太太,奶奶当年撑着林家时,也说过要给后人留路她翻开章程,以后林家大事,由爷爷、奶奶、修远和我四人共商。
不是夺权,是......她吸了吸鼻子,是让每个说故事的人,都能参与写新的故事。
厅里霎时静了。
二房叔叔的椅子响了声,被三堂哥偷偷按住。
林老太太盯着章程上自己的名字,手指抚过林清如三个字——和她当年在婚书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林老爷子的目光从章程移到沈昭昭脸上,突然笑了:好,就按你说的办。
林家的媳妇,也能撑起家。林老太太伸手按住章程,她的手和沈昭昭的手叠在一起,昭昭,你让我想起刚嫁过来时的自己......可你比我聪明。
林修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沈昭昭身边。
他举起红酒杯,杯底碰在沈昭昭的酸梅汤杯上:林家的未来,由我们共同守护。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
沈昭昭看见李老太太抹眼泪,三姑六婆握着帕子笑,二房婶婶的帕子终于松开了,二房叔叔的手指也不敲了,正盯着章程上四人共治那行字发怔。
散席时已近子时。
沈昭昭站在廊下送宾客,月光落进她捧着的锦盒里——那是林老爷子亲自塞给她的林家印章,青铜铸的,刻着林氏承业四个字,边角磨得发亮,带着几代家主的体温。
昭昭。林老爷子的拐杖点在青石板上,这印章,我守了四十年。他指腹蹭过印章边缘,现在交给你,不是因为你是我孙媳妇......他笑了,是因为你让林家,像个家了。
沈昭昭攥紧锦盒。
她望着厅内还在收拾的林修远——他正弯腰帮林老太太捡掉在地上的珍珠花,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夜风掀起她的裙角,腕间翡翠镯贴着锦盒,两种温度融在一起,烫得人心慌。
二房叔叔的车从角门开出去时,车灯扫过她的脸。
沈昭昭望着车尾灯消失在巷口,摸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存着老宅仓库的照片,地契整整齐齐码在樟木匣里,匣盖上落着薄薄一层灰。
她低头吻了吻锦盒,轻声道:爷爷,您说得对。
月亮升到了飞檐上。
沈昭昭望着厅内暖黄的灯光,听着里面传来林老太太的笑声,忽然想起自己写过的宫斗文里最经典的一句话:真正的权,不是握在手里,是刻在人心上。
而此刻,她掌心的印章在发烫,像一颗正在苏醒的心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