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眼中心区域,已彻底化为一片能量肆虐的绝地。
远古大阵崩解的轰鸣声尚未完全平息,破碎的符文如同凋零的秋叶,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翻飞、湮灭。头顶的岩壁不断坍塌,巨大的石块砸落,激起漫天烟尘,又被漆黑的寂灭旋风卷走。源自海眼最深处的污秽与死寂气息,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粘稠地附着在每一寸空间,侵蚀着一切生机与灵光。
在这片混乱与毁灭的交响中,那堆已然黯淡无光、如同普通顽石般的镇海珠碎片旁,一道身影艰难地动了动。
璇玑用手肘支撑着上半身,试图从冰冷的、布满裂纹的地面上爬起。每动一下,胸口的剧痛就让她眼前发黑,喉咙里涌上阵阵腥甜。林弃那蕴含逆乱与寂灭的一拳,不仅粉碎了她的胸骨,更重创了她的道基,那股蛮横的力量仍在她的经脉中横冲直撞,阻碍着仙元的凝聚。她原本雍容华贵的仪态早已荡然无存,长发散乱,金冠歪斜,华美的仙袍上也沾满了尘土与她自己咳出的血迹。
她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那个周身气息深如海,仿佛与这片混乱空间融为一体的青年——林弃。那双曾经充满智慧与算计的美眸中,此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深入骨髓的不甘。
“无间境……”她声音嘶哑,每吐出一个字都牵动着肺腑的伤痛,“你……你竟然真的……踏入了无间境……”
这不仅仅是境界的差距,更是对她毕生追求的规则之力的无情践踏。她穷尽心思,燃烧神魂构筑的概率杀局,在那“变数”般的逆乱之力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这种认知上的崩塌,比肉体的创伤更让她难以接受。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侧。
凌汐手持她那本体古剑,剑身并未出鞘,但那股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剑意已然弥漫开来。她只是轻轻将古朴的剑鞘前端,搭在了璇玑纤细而脆弱的脖颈上。
刹那间,璇玑浑身猛地一僵。
那不是纯粹的物理接触带来的威胁,而是更本质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寒意。剑鞘上传来的寂灭剑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入了她的肌肤,穿透了她的仙元防御,直抵她的神魂核心。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或者凌汐心念一转,那蕴藏在剑鞘之内的恐怖剑气就会瞬间爆发,将她连同神魂一起,彻底湮灭,不留丝毫痕迹。
“说出寂灭之主的真相。”凌汐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万载寒冰,冻结一切侥幸,“还有天刑院的全部计划。说出来,饶你不死。”
剑鞘上传来的寒意又重了三分,仿佛在无声地强调着最后通牒。
璇玑身体僵硬,脖颈处的冰冷触感和灵魂的战栗让她不敢妄动分毫。然而,极致的恐惧过后,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怨毒与嘲讽,却在她眼底疯狂滋生。
她扯动嘴角,露出一抹带着血丝的、极其难看的冷笑,声音因为剑意的压迫而显得有些变形:“真相?计划?呵呵……哈哈哈哈……”她突然发出一阵低沉而癫狂的笑声,“知道了又如何?你们根本不明白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不顾脖颈被剑鞘边缘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死死盯着林弃和凌汐:“寂灭之主……那是源自宇宙归墟的终焉阴影,是秩序都无法定义的混沌!他的苏醒不可阻挡,这片海域,乃至更广阔的区域,都注定要回归永恒的寂静!而你们……”她的目光扫过林弃,“不过是螳臂当车,可笑至极!”
“至于天刑院……”璇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狂热与敬畏,“凌霄神将大人早已洞察一切!三十六重天的秩序光柱才是维系世界的根本!为了大局,必要的牺牲无可避免!林牧……那个孩子,他是特殊的,他的灵魂纯净而坚韧,是承载‘定序神魂’最完美的容器!”
“定序神魂?”林弃眉头紧锁,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没错!”璇玑笑得更加肆意,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感,“那是初代天刑院之主留下的至高遗产,是稳定秩序、定义规则的终极力量!林牧正在与它融合,一旦成功,他将成为新的秩序化身,执掌光柱,肃清一切混乱与变数!到了那时,你们……还有这所谓的寂灭之主,在绝对的秩序面前,都不过是尘埃,都得死!”
林牧!容器!定序神魂!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弃的心口。他的哥哥,那个要保护他的人,竟然被当成了什么“容器”?一股暴虐的杀意瞬间从他身上升腾而起,周围的寂灭之力都随之躁动。
凌汐的剑意也骤然变得凌厉,显然璇玑的话也触及了她的底线。
就在这剑拔弩张,杀意一触即发的时刻——
“轰!”
璇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竟不顾脖颈上的剑鞘,强行引爆了体内仅存的、用以维系生机的那部分神魂本源!
一股狂暴的金色能量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形成一道耀眼夺目的球形屏障,虽然布满裂痕,极不稳定,却在一瞬间产生了强大的排斥力!
凌汐没想到对方如此决绝,猝不及防之下,被这股自毁式的冲击逼得后退了半步,搭在璇玑脖颈上的剑鞘也被震开。
“噗——”璇玑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气息如同风中之烛,微弱到了极点。但这拼死一搏,为她争取到了瞬息的机会。
“我在中土……天垣等你们!”她用尽最后力气,发出凄厉而充满怨毒的嘶吼,“来看看你们怎么救林牧!怎么挡寂灭之主!怎么在凌霄神将和秩序光柱下……灰飞烟灭!!”
话音未落,几名忠心耿耿、同样身受重伤但尚能行动的仙官,立刻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搀扶起几乎油尽灯枯的璇玑,化作数道流光,朝着大阵崩解后显露出的、通往外界海面的裂隙疾驰而去。远处,那艘之前停靠在外围、如今也已破损不堪的巡天云舸,似乎接收到了指令,勉强调转方向,接应上这几道狼狈的身影,随即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撕裂弥漫的寂灭雾气,朝着远方的海平面疯狂逃窜。
“别想走!”林弃怒吼一声,周身混沌之力涌动,就要追击。大哥林牧的消息让他心急如焚,绝不能放璇玑这个关键人物离开!
“林弃,且慢!”凌汐却再次拦在了他的身前,她的目光沉静而理智,“你的神魂刚刚突破无间境,尚未彻底稳固,强行追击,若再遇强敌,恐有反复之危。而且……”
她抬手指向那如同深渊巨口般,寂灭之力喷涌得越来越剧烈的海眼中心,“你看那里。”
林弃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原本只是隐隐传来的魔物嘶吼,此刻似乎清晰了一些,那充满贪婪与毁灭的意志,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们的神识。海眼中涌出的漆黑能量,几乎形成了实质的浪潮,不断拍打着周围残存的空间结构。
“寂灭之主的意识苏醒在加速,”凌汐语气凝重,“我们留在这里,尚需全力应对。若贸然追出,且不说能否留下拼死逃遁的璇玑,一旦寂灭之主彻底苏醒,首当其冲的便是这片海域的所有生灵,后果不堪设想。”
林弃死死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那艘巡天云舸化作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在海天相接之处,胸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不甘,但理智告诉他,凌汐是对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追杀的冲动,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低声誓言,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哥……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救你,无论如何!”
……
危机暂缓,但气氛依旧沉重。
苏婉快步走到林弃身边,柔和的翠绿光华再次笼罩他:“别动,让我看看你突破后的情况。”
她的生机之力细致地探查着林弃体内的状况。无间境的力量确实浩瀚无边,如同星河流转,深不可测。但很快,苏婉的秀眉微微蹙起。她发现,在那磅礴的混沌之力深处,一股隐晦、暴戾、充满负面情绪的力量,似乎也因为本体的强大而变得更加活跃、凝实。那是心猿的邪力!它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虽然被更加耀眼的原初核心之力暂时压制、束缚,并未失控,但其蠢蠢欲动的本质,却让人无法安心。
“力量提升巨大,但心猿的隐患也更深了。”苏婉收回手,语气带着担忧,“它现在被原初核心压制着,但无间境的力量同样滋养了它。必须尽快找到《逆仙箓》对应的‘原初规则完整版’,只有彻底理解和掌控力量的源头,才能从根本上驯服心猿,也才有可能真正对抗寂灭之主那源自归墟的混沌本质。”
林弃点了点头,感受着体内那两股相互制衡又相互纠缠的力量,深知苏婉所言非虚。前路依旧艰难。
另一边,玄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堆镇海珠的碎片旁。他蹲下身,苍白修长的手指在那些失去灵性的碎石中仔细翻找、感知着什么。忽然,他的动作一顿,从几块较大的碎片下方,拈起了一枚物件。
那并非镇海珠的残片,而是一枚约莫巴掌大小,通体呈暗金色,触手冰凉,质地非金非玉的令牌。令牌造型古朴,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正面以古老的篆文书刻着几个凌厉的大字——凌霄神将。而在令牌的背面,则是一幅简练却气势恢宏的浮雕:三十六道巍峨的光柱,如同撑天之脊,耸立于云海之上,环绕着一座若隐若现的宏伟天宫,下方刻着四个小字:镇守三十六重天。
玄将这枚令牌递给走过来的林弃和凌汐。
“凌霄神将令牌……”林弃摩挲着令牌上冰冷的纹路,感受着其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却极具压迫感的威严气息,眼神锐利,“镇守三十六重天……看来,璇玑并非虚言,这最终决战的舞台,恐怕就在那所谓的中土天垣,三十六重天之上了。”
凌汐接过令牌仔细查看,片刻后,沉声道:“令牌材质特殊,蕴含一丝不朽道韵,绝非寻常仙官所能持有。这位凌霄神将,在天刑院中的地位恐怕极高,其实力……深不可测。”
现场陷入了一片沉默。
璇玑虽败退,但她留下的信息,却如同更沉重的阴云,笼罩在众人心头。
“定序神魂”究竟是什么?它与初代天刑院之主有着怎样密切的关联?融合了它的林牧,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位镇守三十六重天、被璇玑视为最后救命稻草般存在的凌霄神将,其真实实力到底强大到什么程度呢?能否成功镇压住刚刚突破至无间境并掌握了逆乱之力的林弃呢?这一切都是未知数啊……
然而此时此刻,最令林弃忧心忡忡的人却是林牧!毕竟,他可是变成的关键人物啊!那么问题来了:他转变成这个可怕的进程目前到底发展到哪一个阶段啦?他现在是不是正遭受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折磨呢?时间如此紧迫,他们到底还有没有足够多的机会和希望来阻止这场悲剧发生呢?
与此同时,来自海眼处那恐怖至极的寂灭之力依旧在疯狂地怒吼咆哮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殆尽一般;而魔主那震耳欲聋的嘶喊声也变得越来越响亮刺耳,似乎马上就要从无尽深渊里彻底挣脱束缚重见天日了!面对着如此绝境,林弃紧紧握住手中那块代表着无上权力威严的凌霄神将令牌,并毅然决然地把目光投向璇玑逃跑离去的方向——只见他眼眸深处熊熊燃起一团永不熄灭的顽强斗志之火!不管未来等待自己的道路如何崎岖艰难,哪怕前面就是传说中的三十六重天或者阴森可怖的九幽地狱,他都下定决心一定要勇往直前奋力一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