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晨光透过窗棂,洒在炕头的粗布被褥上。柱子醒得早,耳边是军娃均匀的呼吸声,小家伙昨晚黏着他睡,小手还攥着他的衣角,像抓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他轻轻挪开手,生怕惊醒孩子,却在转身的瞬间,瞥见桌角那个缝补过的布偶 —— 那是丫丫塞给他的,此刻静静躺在军娃的泥巴小车旁,一下就勾出了他心里的牵挂。
秀兰已经在灶房忙活开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混着玉米粥的甜香,飘满了整个屋子。柱子走过去想搭把手,秀兰却把他往外推:“你歇着吧,军娃昨晚闹着要跟你睡,你肯定没睡好。我煮了鸡蛋,一会儿给你和军娃各一个。” 她的笑容温和,眼里没有半分怨怼,可越是这样,柱子心里越不是滋味。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秀兰忙碌的背影。三年来,这个女人撑着这个家,种地、劈柴、照顾孩子,把所有苦都咽进肚子里。现在他回来了,本该好好弥补她和军娃,可桂英和丫丫的模样,却总在他脑子里晃 , 桂英是不是又去后山采草药了?丫丫放学回家,有没有人给她留一碗热粥?那天他离开时,丫丫红着眼睛拉着他的手,说 “爹你要常来”,这话像根针,扎在他心上,拔不出来。
吃早饭时,军娃举着鸡蛋,凑到柱子面前:“爹,你吃蛋黄,我吃蛋白。” 小家伙学着大人的模样,把蛋黄掰下来递给他,眼里满是依赖。柱子接过蛋黄,塞进嘴里,却尝不出半点甜味。他想起丫丫也喜欢吃蛋黄,每次桂英煮了鸡蛋,丫丫都会把蛋黄留给他,自己啃蛋白。两个孩子,一样的懂事,却让他心里更添了几分愧疚。
“发啥呆呢?粥都凉了。” 秀兰推了推他的胳膊,递过一碗温热的粥,“今天我去工坊缝布偶,你在家看着军娃,顺便把院子里的杂草除了。” 柱子回过神,赶紧点头:“好,我来弄,你去忙你的。”
秀兰走后,柱子带着军娃在院子里除草。军娃拿着小铲子,跟在他身后,有模有样地铲着草,嘴里还念叨着:“爹,等我长大了,就帮你干活,还帮丫丫妹妹干活。” 柱子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军娃真乖。” 可心里却泛起了苦涩 , 他连陪在丫丫身边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又怎么让军娃帮她干活?
中午,柱子给军娃做了碗鸡蛋羹,小家伙吃得满嘴都是,咯咯直笑。柱子看着他的笑脸,想起丫丫吃饭时,总会把不爱吃的青菜挑出来,偷偷藏在碗底,被桂英发现了,就吐着舌头撒娇。那一幕那么清晰,仿佛就在眼前。他掏出兜里的钱,数了数,想给桂英母女寄点过去,又怕秀兰多想;想去找她们,又舍不得离开军娃和秀兰。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知道该怎么权衡。
下午,军娃睡着了,柱子坐在炕边,看着桌上的布偶,忍不住拿出纸笔,想给桂英写封信。可写了又撕,撕了又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他想丫丫了?怕秀兰看见难过。说他会尽快回去看她们?又怕自己做不到。最后,他只在纸上写了 “一切安好,勿念” 六个字,却怎么也没勇气寄出去。
傍晚,秀兰从工坊回来,手里拿着个布老虎,是给军娃做的:“你看,这是我刚缝的,军娃肯定喜欢。” 军娃醒了,看见布老虎,高兴得跳起来,抱着布老虎跑到柱子面前:“爹,你看娘做的老虎,比丫丫妹妹的布偶好看!”
柱子笑着点头,心里却五味杂陈。秀兰看出了他的心事,坐在他身边,轻声说:“想桂英娘俩了吧?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就去看看她们,我和军娃在家没事。” 柱子转头看她,眼里满是惊讶:“秀兰,我……”
“我知道你心里的难处。” 秀兰打断他,手里摩挲着布老虎的耳朵,“桂英救了你,丫丫又那么黏你,你要是不管她们,心里肯定过意不去。你去吧,多待几天也没事,我能照顾好军娃。”
柱子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握住秀兰的手,声音发颤:“秀兰,谢谢你。你放心,我去看看她们就回来,不会耽误太久。” 秀兰笑了笑:“傻样,跟我还客气啥。去的时候给丫丫带点糖,再给桂英带点布料,她一个女人家,做件新衣裳也不容易。”
夜里,柱子躺在床上,军娃窝在他身边,睡得正香。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布偶上,也照在他纠结的心上。他知道,秀兰的包容,让他少了许多顾虑,可这份包容,也让他更觉得亏欠。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加倍对秀兰和军娃好,同时也不能忘了桂英母女的恩情。
只是,这份 “两全” 的心愿,到底能不能实现?柱子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没有答案。他只知道,无论多难,他都要走下去,既要守护好身边的亲情,也要扛起那份沉甸甸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