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秀兰就坐在床边,怀里抱着军娃的旧布偶,指尖反复摩挲着布偶上起球的布料。油灯一夜没熄,灯芯烧得发黑,就像她此刻的心情,看不到一点光亮。昨晚她几乎没合眼,张裁缝的威胁、军娃的哭声、父亲的咳嗽,在脑子里反复打转,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困在里面。
军娃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秀兰通红的眼睛,小声问:“娘,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秀兰赶紧把布偶放在一边,摸了摸儿子的脸,声音沙哑:“娘没事,就是有点冷。军娃再睡会儿,娘去煮红薯粥。” 军娃却摇了摇头,钻进她怀里:“娘,我陪着你,我不困。”
锅里的红薯粥煮得稀烂,飘着淡淡的糊味。秀兰盯着锅里翻滚的粥,眼泪突然掉了进去 —— 她想过去找王婶,可张裁缝说的没错,这事一旦闹开,村里人会怎么看她?父亲要是知道了,怕是会气坏身子;军娃还小,以后在村里怎么抬头做人?她也想过带着家人跑,可手里的钱连镇上都到不了,跑出去又能去哪?
早饭时,父亲看着她没胃口的样子,又问起工钱的事:“今天能拿到钱不?我这药快没了,要是拿到钱,你赶紧去抓。” 秀兰捏着手里的筷子,指尖发白:“能,张师傅说今天就给,您放心。” 她不敢看父亲的眼睛,怕自己的眼神会泄露心事。
刚收拾完碗筷,院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秀兰的身子一下子僵住,手里的碗 “哐当” 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军娃吓得往她身后躲,小声说:“娘,是那个坏人来了吗?”
张裁缝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把玩着昨天那十块钱,眼神扫过屋里,最后落在秀兰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考虑得怎么样了?是重新做那二十件棉袄,还是…… 跟我走?”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秀兰心上。
秀兰把军娃紧紧护在身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张师傅,求您了,那十块钱我不要了,您能不能放过我们娘俩?我以后再也不找您要活做了。” 她的声音带着哀求,头垂得很低,长发遮住了脸上的泪水。
“放过你们?” 张裁缝冷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逼近她面前,“我给你活路你不走,非要逼我?你以为你有的选?今天你要是不跟我走,我现在就去村里说,说你主动勾搭我,还想骗我的钱!到时候你爹的病没人管,军娃在村里抬不起头,你忍心?”
里屋的父亲听见动静,挣扎着想下床:“外面咋了?兰啊,是不是出啥事了?” 秀兰赶紧回头喊:“爹,没事!您别下来,地上滑!” 她怕父亲看见眼前的场景,怕父亲承受不住。
张裁缝却故意提高声音:“老叔,您要是下来,正好帮您闺女做个主!她做的活不好,还不想赔钱,说要陪我几天抵账,您说这事儿……”
“你闭嘴!” 秀兰猛地抬头,眼里满是血丝,“我跟你走,你别吓我爹和孩子!” 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退路了。为了父亲能好好治病,为了军娃能在村里好好长大,她只能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
张裁缝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把十块钱扔在桌子上:“早这样不就好了?跟我走,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转身往外走,又回头瞥了眼军娃:“你最好别让孩子跟着,省得吓着他。”
秀兰蹲下来,抱着军娃,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军娃,你在家陪着爷爷,娘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回来就给你买麦芽糖,好不好?” 军娃紧紧抱着她的脖子,眼泪掉在她的衣服上:“娘,我跟你一起去,我怕你不回来。”
“娘会回来的,娘答应军娃的事,从来都算数。” 秀兰强忍着眼泪,把军娃交给从里屋走出来的父亲,“爹,您看好军娃,我很快就回来。” 父亲看着她的样子,心里隐约知道不对劲,却还是点了点头:“你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跟着张裁缝走出院子时,秀兰回头看了一眼 —— 军娃扒着门框,小脸上满是害怕;父亲站在军娃身边,咳嗽着,眼神里满是担忧。她的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脚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张裁缝把她带到村西头的旧屋,那是他以前放布料的地方,里面堆满了杂物,弥漫着灰尘和霉味。门 “吱呀” 一声关上,外面的阳光被彻底挡住,屋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你别过来!” 秀兰往后退,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发抖。张裁缝却一步步逼近,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现在怕了?早干嘛去了?” 他伸手抓住秀兰的胳膊,力气大得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秀兰挣扎着,想推开他,可她的力气太小了,根本抵不过张裁缝。她喊着 “救命”,声音却被张裁缝捂住嘴,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眼泪掉在张裁缝的手上,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更加放肆。
墙上的旧挂历被风吹得哗哗响,上面的日期停留在去年冬天 —— 那是柱子走的月份。秀兰看着挂历上的日期,想起柱子走前抱着她的样子,想起他说 “等我回来就盖新房”,眼泪流得更凶了。她觉得自己像一件被丢弃的旧衣服,被人随意践踏,连一点尊严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裁缝终于松开了她。秀兰瘫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皱得不成样子,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她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沾着灰尘,指尖的血珠已经干了,留下暗红色的印子。
张裁缝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把十块钱扔在她面前:“这钱你拿着,以后每周我来一次,你要是敢跟别人说,或者不配合,你知道后果。” 说完,他摔门而去,留下秀兰一个人在黑暗的屋里。
秀兰捡起地上的十块钱,钱票被她攥得变了形,硌得手心生疼。她慢慢站起来,走到门口,推开一条缝 , 外面的太阳已经偏西,夕阳把天空染成了红色,却照不进她心里的黑暗。
她踉踉跄跄地往家走,路上遇到村民,都低着头匆匆走过,不敢看别人的眼睛。她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都在议论她,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回到家时,军娃一下子扑过来,抱着她的腿:“娘,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父亲也赶紧走过来,看着她的样子,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秀兰把十块钱递给父亲,声音沙哑:“爹,您明天让王婶帮忙去抓药,我有点累,先去歇会儿。” 她走进里屋,关上房门,靠在门后,终于忍不住蹲下来,放声大哭。
眼泪里带着屈辱、痛苦和绝望,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活,不知道怎么面对父亲和军娃,更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还没回来的柱子。窗外的夕阳慢慢落下,屋里越来越暗,就像她破碎的人生,再也看不到一点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