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梁山泊万象更新,聚义厅前杏黄旗迎风猎猎。自打破祝家庄,生擒扈成又释之,独龙岗尽在掌握,山寨钱粮丰足,兵马雄壮,正是气象恢弘之际。这一日,众头领齐聚忠义堂,商议山寨钱粮布防等事,忽见山下急报,水军头领混江龙李俊,亲自押着一个绑缚的汉子,并呈上一封书信,径上厅来。
“哥哥,巡哨时拿住这厮鬼鬼祟祟,身上搜出此书,言语甚是猖狂!”李俊说罢,将那书信呈与晁盖。
晁盖展开一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那信乃是郓州曾头市曾家府所写,上书:“梁山泊草寇,占据水洼,骚扰乡邻,劫掠客商,天兵到此,玉石俱焚。特寄此书,晓谕汝等:限尔旬日之内,尽携所掳金银、马匹、粮草,缚首要之人至曾头市纳献,如若迟延,必将踏平水泊,剿除巢穴,吾师史文恭神箭在此,届时悔之晚矣!”落款是“曾头市曾长者并教师史文恭”。
“岂有此理!”晁盖阅毕,勃然大怒,将书信掷于案上,虎目圆睁,“这曾头市何等样人,安敢如此无礼!竟敢扬言要踏平我梁山泊!”
众头领传阅书信,无不愤慨。宋江接过看罢,眼中精光一闪,却未立即言语,只拿眼觑着王伦与晁盖。
吴用捻须道:“天王息怒。这曾头市小弟略知一二,乃是一处大庄院,聚集着五七千人马,扎下五个大寨。那教师史文恭,江湖传闻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兼副教师苏定,亦是猛将。其麾下曾家五虎:曾涂、曾密、曾索、曾魁、曾升,个个武艺精熟。不可小觑。”
“学究何必长他人志气!”赤发鬼刘唐叫道,“我梁山如今兵强马壮,正要寻个硬仗打,显我威风!他既敢来捋虎须,便叫他尝尝俺们板斧的利害!”
李逵也跳将起来,抡着板斧吼道:“哥哥,便让铁牛做先锋,砍了那曾长者和甚么史文恭的鸟头,夺了他那匹照夜玉狮子马来给哥哥骑!”
众头领群情激昂,纷纷请战。
晁盖见士气可用,豪气顿生,朗声道:“众兄弟所言极是!我梁山泊自聚义以来,替天行道,何曾受此羞辱?此番若不予以痛击,岂不令天下英雄耻笑!我意已决,亲提大军,前往扫平曾头市,以振军威!”
“哥哥乃山寨之主,不可轻动。”宋江此时方才开口,语气恳切,“区区曾头市,何劳哥哥亲征?小弟不才,愿替哥哥走一遭,定然擒拿史文恭,献于麾下。”
王伦在旁,心中警铃大作。他熟知原着轨迹,晁盖正是在这曾头市一役中了毒箭,含恨而终。此刻见宋江主动请缨,其心思深沉难测,更兼那史文恭神箭厉害,晁盖此去,凶多吉少。他必须阻止!
“天王,宋公明哥哥所言有理。”王伦踏前一步,拱手道,“曾头市虚实未明,尤其那史文恭,箭术通神,防不胜防。天王万金之躯,岂可亲临险地?依小弟之见,不如先派精细头领前去打探清楚,再作计较。或可由林教头、花知寨等兄弟引一支军马先行试探。”
晁盖正在兴头上,又被那书信激得怒火中烧,哪里听得进去,摆手道:“王伦兄弟多虑了!想那史文恭不过一庄院教师,纵有勇力,焉能敌我梁山雄师?我意已决,不必再劝!此番我自带兵前去,不踏平曾头市,誓不回山!”
宋江亦道:“王伦兄弟谨慎自是好事,然我梁山锐气正盛,正宜一鼓作气。天王既已决断,我等自当竭力相助。”
王伦见晁盖不听,心中焦急,目光扫过一旁的女将扈三娘。扈三娘与他目光一触,见他眼中满是忧虑,知其必有深意,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
“天王!”王伦再次恳切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曾头市敢下此战书,必有倚仗。纵然天王定要亲征,也容小弟先遣时迁兄弟前往曾头市,探明其布防、兵力,尤其是那史文恭的底细,我等方能万全。”
吴用沉吟片刻,道:“王伦兄弟此言,亦是在理。打探一番,有备无患。”
晁盖见王伦一再坚持,且言之有理,便道:“既如此,便依王伦兄弟。鼓上蚤时迁!”
“小弟在!”时迁应声出列。
“命你即日下山,潜入曾头市,仔细打探所有军情,速速回报,不得有误!”
“得令!”时迁领命,身形一闪,便自下去准备。
晁盖随即点兵:“林冲、杨志、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胜、杜迁、宋万!尔等随我同行,点拨五千人马,即日下山!”
“得令!”被点到名的头领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宋江又道:“哥哥亲征,山寨不可空虚。小弟与王伦兄弟、吴学究、公孙胜先生等留守山寨,以防不测。”
王伦心知此乃宋江调开自己之计,却无法反驳。他看向晁盖,只见晁盖意气风发,已沉浸在即将出征的豪情之中,只得暗叹一声。他打定主意,定要嘱托时迁,不仅要探听军情,更要留意任何可能与宋江势力有关的蛛丝马迹。
众头领各自散去准备。王伦心事重重,走在最后。出了忠义堂,却见扈三娘立于廊下,似在等候。
“王伦哥哥,”扈三娘走近,低声道,“你方才力劝天王,可是看出什么凶险?”
王伦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也不隐瞒,低声道:“三娘,那史文恭非比寻常,我曾闻其箭有鬼神莫测之机。天王性情刚直,我恐其有失。此番我虽遣时迁前往,仍觉心中不安。”
扈三娘凝眸看着他:“你既如此担忧,何不再劝劝林教头、刘唐哥哥他们,务必小心护持天王周全?”
王伦苦笑摇头:“天王决心已定,众兄弟又求战心切,恐难劝转。唯有希望时迁能带回有价值的情报,或可让天王临阵改变策略。”他顿了顿,看着扈三娘,“我留守山寨,你……一切小心。”
扈三娘知他心意,脸上微热,轻声道:“你也是。”言罢,转身离去,红袍如火,背影飒爽。
王伦望着她远去,心中那股不安却愈发强烈。山雨欲来风满楼,他知道,梁山的命运,或许就将因这一战而彻底改变。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
次日平明,金沙滩上号炮连天,旌旗蔽日。晁顶天王全副披挂,骑一匹火炭赤马,率领大军,浩浩荡荡下了梁山泊,杀奔曾头市而去。王伦与宋江、吴用等留守头领,直送到鸭嘴滩边,望着船队远去,各怀心事。
江风吹拂,王伦袍袖鼓荡,他目光深邃,心中默念:时迁,一切就看你的了。天王安危,梁山气运,皆系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