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们，一个月后，孤要在这里，看到绿色的幼苗。”
朱标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万斤巨石，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齐德龙和那几个农学司的老农，全都傻眼了。
一个月？
在这片连沙蒿都活不下去的绝地上，种出幼苗？
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殿。。。。殿下，这，这万万不可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农官，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臣侍弄了一辈子庄稼，从未见过沙地里能长出粮食的！此地缺水少肥，土里连半点油水都没有，撒下种子，也只会被风吹走，根本不可能发芽啊！此乃天数，非人力可回天啊！”
“是啊殿下，请三思啊！”其他几个官员也纷纷跪下。
他们不是想抗命，而是真的觉得太子殿下这次是异想天开，被之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这要是真大张旗旗鼓地干起来，一个月后颗粒无收，那太子殿下和整个新政推行司，可就真的要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了！
然而，朱标看着他们，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扶起那个老农官，拍了拍他身上的土，淡淡地笑道：“老人家，天数？孤偏不信这个天数。孤只信，人定胜天。”
他转过身，看向一望无际的沙地，目光深邃而又炙热。
“传孤的命令！”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蒋瓛！”
“臣在！”蒋瓛立刻上前一步。
“调动城中所有能调动的车马，去金川河下游，挖淤泥！去城中各坊，收粪水！有多少，给孤运多少过来！”
“再传令兵仗局，连夜给孤赶制五百架水车，在河边一字排开！”
挖淤泥？收粪水？
所有人又一次被搞懵了。这是要干什么？用这些污秽之物，来改良沙地？简直是闻所未闻！
不等他们想明白，朱标又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齐德龙！”
“臣在！”
“你立刻带人，以百亩为一方，将此地全部分割开来！然后，在每一方沙地之中，深挖垄沟！记住，要深！”
一系列的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
虽然每一个命令听起来都那么的离经叛道，但看着太子殿下那胸有成竹的样子，齐德龙等人尽管满心疑虑，也只能硬着头皮，立刻执行。
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大工程，就在应天府所有人的注视下，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成百上千辆大车，日夜不息地从金川河畔和应天府的各个角落，将一车车黑黝黝、散发着恶臭的河底淤泥和城市粪水，运到这片沙地之上。
数百名东宫卫率的士兵，脱掉了飞鱼服，卷起裤腿，拿着铁锹，在齐德龙的指挥下，将这些“黑金”均匀地铺进挖好的垄沟之中。
那场面，简直是。。。。。。臭气熏天！
消息传到凉国公府，蓝玉和常茂等人笑得差点把房梁给震塌了。
“哈哈哈哈！挖淤泥？收粪水？咱家这外甥，是真的疯了！”常茂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和稀泥吗？还想用这些东西种地？别到时候粮食没种出来，反倒惹出一场大瘟疫！”
蓝玉端起酒杯，脸上满是得意的狞笑：“由他去折腾！他现在搞得动静越大越好！咱家就等着看，一个月后，他对着满地的沙子和臭烘烘的淤泥，怎么跟全天下交代！”
整个应天府的勋贵们，全都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们每天饮酒作乐，就等着太子殿下自取其辱的那一天。
而城中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充满了不解。
“太子殿下这是要干嘛呀？好好的肥地不要，偏要跟这片沙地较劲？”
“是啊，我听说那地方，臭得几里外都能闻到，神仙也种不出粮食来吧？”
在漫天的质疑和嘲讽声中，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半个月后。
淤泥和粪水已经铺满了数千亩的沙地。经过太阳的暴晒和数次翻耕，原本松散的沙土，竟然真的变得紧实和肥沃了起来。
随后，朱标又拿出了他的第二样“法宝”。
那是一袋袋貌不惊人的块茎。
“殿下，这是何物？”齐德龙看着这些从未见过的东西，好奇地问道。
“此物，名为‘番薯’。”朱标拿起一个，淡淡地说道，“此物不畏贫瘠，遇土则活。把它切成块，埋进垄沟里。”
在太子的一再坚持下，半信半疑的官员和士兵们，将数万斤的番薯块，全都种进了那片散发着怪味的土地里。
最后的工序，是覆盖上厚厚的稻草，用刚刚造好的水车，从金川河引水，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浇灌。
一切准备就绪。
剩下的，只有等待。
这等待，是无比煎熬的。
尤其是在最后的那几天，齐德龙几乎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他每天都要跑去地里看几十遍，可看到的，除了被水浸湿的黑色泥土和枯黄的稻草，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陪着太子殿下，做了一场荒唐至极的梦。
凉国公府里，已经开始摆下庆功宴，就等着一个月期限一到，看太子的笑话了。
终于，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到来了。
这一天，天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要下雨。
齐德龙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天没亮就守在了地头。他看着那片广阔而又死寂的土地，心一点一点地沉入了谷底。
完了。
终究是。。。。。。失败了。
他正准备转身，去向殿下请罪，承担这所有的失败责任。
就在这时。
一个负责巡视的年轻官员，突然指着远处的一片垄沟，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你们看！那里！那是什么？！”
齐德龙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在远处那片黑褐色的土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顶出了一点。。。。。。嫩绿！
那绿色，是如此的脆弱，又是如此的顽强！就像是无尽黑暗中，亮起的第一点星火！
“发芽了！！”齐德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拔腿就往那边跑，因为跑得太急，甚至还摔了一跤，但他立刻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那片垄沟前。
他跪了下来，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稻草。
只见那湿润的土壤之中，一株嫩绿的幼苗，正倔强地舒展着两片嫩叶，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不止是一株！
他旁边，是第二株，第三株！
放眼望去，这一整条垄沟，星星点点，竟然全都冒出了一片生机勃勃的嫩绿！
“活了。。。。。。活了！！”齐德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仰天大吼，眼泪夺眶而出，“真的活了！！！”
越来越多的官员和士兵围了过来，当他们看到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时，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震撼和狂喜之中！
欢呼声，响彻云霄！
而朱标，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
他看着这片正在从死寂中复苏的土地，看着那些如同自己孩子般亲切的绿色，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拍了拍还在跪地痛哭的齐德龙的肩膀，目光越过这片正在创造奇迹的土地，望向应天府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德龙，别哭了。”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