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这是要杀人啊!!!“
奉天殿散朝的钟声还没敲响,整个官场就已经炸了。
蒋瓛兼任推行司副总领的消息,就像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飓风,瞬间席卷了应天府的每一个角落。
“完了,全完了。。。。太子这是铁了心要拿我们开刀了!”
“让锦衣卫来清丈田亩?这他娘的是前无古人之事!这是要用绣春刀来量地啊!”
刚刚还在奉天殿上叫嚣的几个言官,此刻脸色惨白地聚在一起,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恐惧,是会传染的。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飞鱼服和绣春刀出现在自家门口的场景。
淮西勋贵集团的府邸里,更是死一般的寂静。蓝玉把一只心爱的汝窑茶杯生生捏成了碎片,手掌被划破,鲜血淋漓,却仿佛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完了!朝堂上地路,被太子和皇帝联手堵死了!现在,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留,直接把蒋瓛这条疯狗放了出来!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太子下一步会直接扑向他们这些勋贵,准备上演一场腥风血雨的时候。
朱标,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整整一个下午,东宫大门紧闭,没有任何命令传出。
“新政推行司”那边,更是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这诡异的平静,反而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比直接动手还要煎熬。
夜幕,悄然降临。
就在应天府内无数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时候,皇城边上一座久已废弃的旧王府,却突然灯火通明。
大门被从内部打开,一块崭新的牌匾被两个小太监连夜挂了上去,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五个大字——新政推行司!
没有鞭炮,没有庆典,甚至连一个道贺的官员都没有。
这个未来将要搅动整个大明风云的强力机构,就在这深夜里,以一种近乎诡异的低调,正式成立了。
王府大堂内,陈设极其简陋。
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无比的沙盘,上面精细地还原了整个南直隶的山川河流,城池道路。沙盘旁边,还挂着十几幅巨大的堪舆图。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大堂里,泾渭分明地站着两拨人。
左边,是以蒋瓛为首的十几名锦衣卫,从千户到百户,个个身着飞鱼服,腰胯绣春刀,脸上像是戴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冰霜面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杀气。他们就像一群沉默的野兽,静静地站在阴影里。
右边,则是朱标从东宫詹事府带来的七八个青年才俊。这些人都是他一手培养的心腹,个个才思敏捷,锐气十足,看向沙盘的眼神里充满了建功立业的渴望和兴奋。
只是此刻,这两拨人待在一起,气氛多少有些格格不入。文官的锐气,撞上锦衣卫的杀气,让整个大堂的空气都显得有些凝滞。
“殿下,万事俱备,所有人员都已到位。不知我们第一刀,先砍哪个不长眼地?”
詹事府主簿,年轻的齐德龙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上前一步,摩拳擦掌地问道。
他这话一问,所有年轻官员的目光都变得灼热起来。
在他们看来,殿下白天在朝堂上放出那样的狠话,把蒋瓛都给抬了出来,今晚必定是要雷霆一击,拿一个最有代表性的淮西勋贵开刀,杀鸡儆猴!
“对啊殿下,凉国公蓝玉在京郊的庄园最大,侵占的民田最多,不如就从他开始!”
“曹国公李景隆也不遑多让,听说他的庄子里,连私湖都有!这要是不查,天理难容!”
年轻人们群情激奋,一个个都想立刻就大干一场。
朱标没有说话。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常服,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静静地站在巨大的沙盘前。
听着属下们的议论,他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手中的竹竿,动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们死死地盯着那根竹竿的末端,想要看看,太子殿下的第一刀,究竟会落在哪位倒霉的勋贵头上。
然而。。。。。。
竹竿稳稳地停下了。
它点中的,不是蓝玉的庄园,不是常茂的封地,甚至不是任何一个公侯伯爵的田产。
竹竿所指之处,是一片星星点点,散布在应天府周围,位置最好,也最肥沃的土地。
齐德龙愣了一下,仔细辨认着沙盘上的标记,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殿下,这。。。。。。这是皇庄啊?”
皇庄!
皇帝的私产田地!
这一下,所有人都懵了。
不光是詹事府的年轻官员们,就连一直像雕塑一样站在旁边的蒋瓛,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殿下,您是不是搞错了?”一个官员忍不住小声问道,“咱们不是要对付那些淮西勋贵吗?怎么。。。。怎么先对父皇的产业下手了?”
“是啊殿下!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说我们连皇上的田都敢查,岂不是大不敬?到时候御史台那些言官,怕不是要把咱们的奏折给堆满!”
大家实在是想不通。
朱标看着他们一个个迷惑不解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盛了。
他收回竹竿,环视了一圈自己这些还有些稚嫩的属下,缓缓开口道:“你们说地都对。但是,你们想过没有,我们为什么能站在这里?”
“是因为。。。。因为父皇的信任。”齐德龙回答道。
“没错,是因为父皇的信任!”朱标的声音陡然提高,“既然是父皇给了我们这个权力,那我们就更要办得光明磊落,办得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他的竹竿,再一次点在了沙盘上,这一次,点的是另一片规模稍小的庄园。
“这里,是孤名下,东宫的田产。”
然后,他的竹竿重重地在沙盘上划了一道,将皇庄和东宫的田产,全都圈了进去!
“父皇今天在朝堂上说了,要让孤放手去做!孤若连对自己动刀的勇气都没有,又凭什么去要求那些国之功勋做出表率?”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所以,新政第一刀,不砍功臣,不砍外戚,就砍‘自家人’!”
“清丈田亩,就从皇庄开始!从我东宫的田产开始!”
“孤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什么叫做天子与庶民同法!孤要让那些等着看我们笑话的人都瞧瞧,孤推行新政,不是为了揽权,更不是为了私利,而是为了这大明的江山社稷!”
一番话说完,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詹事府的那些年轻官员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但随即,这种不可思议,就化为了无与伦比的崇拜和狂热!
高!
实在是太高了!
这一招,简直是神来之笔!
他们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太子殿下要这么做!
先清查皇庄和东宫的产业,这叫什么?
这就叫以身作则!这就叫占据了道德的最高点!
你连皇帝和你自己的田都敢查,都敢一五一十的公布于众,那再去查那些勋贵的田,谁还敢说三道四?谁还敢说你太子是公报私仇,借机敛财?
这一下,直接就把所有人的嘴都给堵死了!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让他们明知道是陷阱,却又不得不往里跳的阳谋!
“殿下圣明!!!”
齐德龙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地满脸通红,对着朱标深深一揖到底。
“殿下圣明!”
其他的年轻官员也如梦初醒,纷纷躬身行礼,眼神里的狂热,几乎要溢出来。
这一刻,他们对这位太子殿下的敬佩,达到了顶峰。
跟着这样的主君,何愁大事不成?!
唯有蒋瓛,依旧面无表情。但他那微微低下的头颅,和抱拳的姿势,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只负责执行命令,而现在,这个命令让他觉得,跟对人了。
朱标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个团队,最重要地就是思想统一。
他目光一转,落在了蒋瓛身上,声音瞬间变得冰冷而果决。
“蒋瓛。”
“臣在。”
“你亲自带队,以百户为一队,配属我们詹事府专职的勘测官吏。今夜子时,准时出发,进驻京郊所有的皇庄、国戚庄园、以及我东宫名下所有田庄!”
朱标的声音,在大堂内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记住,我们的旗号,是‘协助’清丈,不是‘查抄’。要客客气气,不要惊扰了庄子的主家。”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但是,谁敢阻拦,就是公然对抗新政,阻碍皇差。”
蒋瓛抬起头,那张死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堪称“狰狞”的笑意。
他抱拳,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又充满了兴奋的杀意。
“殿下放心。”
“臣的绣春刀,会好好教教他们,什么叫‘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