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请留步。”
玄色劲装男子话音刚落,便立在原地不动。余新抬眼打量,这人约莫五尺半的身高,身形偏瘦却透着结实的力道,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的头正一点点抬起,额前碎发缓缓滑落,露出光洁的额头,紧接着是眉眼、鼻梁、嘴唇……余新三人眼睛直勾勾盯着,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想看清这张藏在阴影里的脸。
待整张脸完全展露,三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桃花眼,挺鼻梁,鼻翼偏宽,嘴唇与鼻翼齐宽,最关键的是,耳垂上那颗绿豆大小的痣,与告示上画的一模一样!
“统领,这就是那个锦……”一名随从激动得脱口而出,话没说完,就被余新抬手止住。
余新往前半步,语气平和却带着试探:“兄弟,我看你,倒和这几日告示上通缉的人有点像。”
陈散噗嗤轻笑一声,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兄台,我听你口音,可不像应天府本地人。”
“我是福建人,做布匹生意,来应天府进货。”余新笑着摇摇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陈散眼睛一亮,往前凑了凑,语气里的试探更明显了:“不知兄弟是否姓朱?”
余新闻言,眸子微动,缓缓点头:“正是。”
“哦?如何信你?”陈散收起笑意,语气多了几分认真。
余新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扯掉上身粗布短褂,猛地转过身,后背赫然刺着“赤忠报国”四个黑字,笔画遒劲,正是国姓爷部下的统一标识。
陈散脸上的随意瞬间消失,连忙捡起地上的褂子上前帮他披上,双手抱拳躬身行礼:“我乃大明锦衣卫校尉陈散!见过三位!”
“在下前锋镇统领,余新。”余新三人也连忙抱拳回礼,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激动得肩膀都微微发颤。
“你们可算是来了!可算是找到你们了!”陈散一把抓住余新的大臂,使劲晃了晃,半个月孤身潜伏的压力与危险,仿佛在这一刻尽数消散。
余新拍了拍他的手背,脸上带着担心:“陈兄近日杀汉奸太过招摇,好生凶险!”
陈散释然一笑,语气带着无奈:“我也是奉陛下之命来寻你们。我们这几年一直在云南,半年前又被撵到中缅边境腾冲,在应天府谁也不认识,可任务又紧迫,只能出此下策。”说着,他又激动地拍了拍两名随从的肩膀。
“陛下之命?”余新眼神一动,“此次寻我们,何事?”
陈散立刻收起笑容,神色严肃:“陛下吩咐,此事必须当面转达国姓爷。”
余新一听,便知事情非同小可,不再多问,转而关切道:“陛下现在可好?”
“形势不算乐观,但陛下已铲除李国泰、马吉翔等乱党。”陈散说着,对着上天拱手,语气满是尊敬。
余新三人闻言,面面相觑,随即纷纷叫好。
“不知国姓爷现在何处?”陈散追问。
“王爷现在正在攻打镇江,接下来会一路打到应天府,我们先进城,到时好里外策应!”余新如实回答。
陈散点点头,心里暗自啧啧称奇:“原来国姓爷要打应天府不是传言,没想到陛下半年前就已知晓。”
“陈兄,你怎么了?有何心事?”余新见他出神,开口问道。
陈散回过神,神色急切:“我必须尽快见到国姓爷,有要事相告,一刻都耽误不得!”
“这么急?”余新脸色一沉。
“十万火急,关乎大明幽而复明的大业!”陈散语气凝重。
余新不再迟疑:“我等还有要务在身,既然如此,我派董可勇一路带你过去。”
“好。”陈散应道。
“你在此等候,我们回据点取些装扮的东西,给你易容,你现在这模样,万万不能出门。”余新叮嘱道。
“好”陈散点头应诺。
“告辞。”说完,余新转身快步离去,只留下董可勇陪着陈散。
这时,秀才从巷子里走了出来——刚才虽没听清交谈,却见陈散安然无恙,才放心现身。
“段兄,这次你可立大功了!”陈散狠狠拍了下秀才的肩膀,力道十足。
秀才吃痛,却没表露,脸上满是正义凛然:“大丈夫能为大明社稷出力,何其有幸。”
董可勇好奇问道:“不知段兄近日是怎么识破我们的?”
秀才哈哈一笑:“你们每次去媚香楼,都东张西望,往那一坐,就不像经常出入青楼作乐的人。”
“东张西望的人不少,里头还有官府的人,你就不怕我们是官府的?”董可勇不解。
“官府的人剃头许久,绝不像你们的头皮这般光滑,想必是刚剃没几天。一个人刚剃头倒也罢了,你们随行几人全是如此,这就露了破绽。”秀才笑着说完,不再多言。
董可勇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段兄,幸好你不是清廷的人!”
三人相视一眼,齐声大笑。
闲聊解闷了约莫一个半时辰,余新终于带着人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老头,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老头把袋子往地上一放,掏出里面的东西。一顶假发,一身旗装,竟是要让陈散男扮女装。
秀才瞥了眼这些女子衣物,想笑又憋住,脸都涨红了。
陈散眉头皱成一团,满脸嫌弃,可老头还在不停地从袋子里往外掏东西。
“小子,现在查得紧,只有扮女人,哨兵才不会搜查那么严。”老头开口道。
陈散一脸不情愿,却也别无他法,只能咬牙应道:“好。”
“那就委屈你一下了。”老头说完,拿起衣物就忙活起来。
“要扮女子,先得把你这粗汉子的骨架遮了。”老头递过一件月白色旗装,领口袖口绣着暗花。
他先让陈散换上白色里衣,再套上旗装,腰间系上靛蓝色腰带,又摸出一双绣鞋:“这鞋小,你得把脚裹紧了。”陈散咬着牙把脚塞进鞋里,走路顿时扭捏起来,活像个木偶。
“最要紧的是这张脸。”老头端出一个木盒,里面装着香粉、胭脂和一盒黑色膏子。他先往陈散脸上敷了厚厚一层米粉,把黝黑的肤色遮得雪白。
“你耳垂上这颗痣太显眼,得遮了。”老头用指尖蘸了点特制膏子,仔细涂抹在痣上,又用细粉定妆,那颗痣瞬间消失无踪。
“眼角得添块胎记,做得真些。”老头调了些褐色颜料,用细毛笔在陈散左眼角画了块不规则印记,边缘晕染得自然。他退后看了看,又往陈散两颊扫了些胭脂,嘴唇上点了些朱红。
最后,老头拿出假发,上面插着几支珠花:“你的头发剃了,就用这个。”他熟练地把假发固定好,又系了条青色帕子遮住脖子。
“来,学我这样走路。”老头示范着女子的步态,双手交叠在身前,步子要小,身子微微左右摆动。陈散跟着学,练了半个时辰,才算有了点模样。
“记住,说话要细声细气,你这粗嗓门可得收着点,学不来就假装哑巴。”老头叮嘱道。
陈散对着一面破镜子一看,镜中的“女子”眉目清秀,眼角的胎记添了几分楚楚可怜,连自己都快认不出了。
秀才和董可勇满意点头,秀才打趣道:“这模样,倒与媚香楼的诗诗不分仲伯。”
陈散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低头打量着身上的旗装,满脸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