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坐在自己清静的偏院里，也能隐约听到院外传来关于弟弟墨渊归来，以及如何解决妖物的兴奋议论。
他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药草典籍，轻声唤住一个路过院门的下人。
“阿渊……回来了吗？”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下人停下脚步回道：“回大少爷，渊少爷是昨日回府的。”
墨玉轻轻颔首。
他随即起身，拢了拢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衫，向外走去。
一旁侍立的下人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沉默。
他们都习惯了，这位大少爷在这府里，向来是个透明的影子。
墨玉没有去前厅，那里不属于他。
他的父母是家族联姻，并无情分。
生下他们这对双生子时，母亲更是险些撒手人寰，自此对这两个“索命债主”也谈不上多少喜爱。
对于父亲来说。
一个鼎盛的术师家族，需要的继承人，是像墨渊那样天赋异禀、光耀门楣的存在，而不是他这样连引灵气入体都做不到的药罐子。
兄弟俩因此也没有在一处教养。
墨渊自幼便被家族倾力培养，而他则被安置在偏院，与药炉古籍为伴。
有些看人下菜碟的下人，也曾让他度过了一段颇为艰难的幼年时光。
直到墨渊年纪稍长，开始一次次甩开侍从，固执地跑到这冷清的偏院来找他。
也只有当墨渊那冷硬的小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时，那些怠慢的下人才会收敛几分，他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然而，家族很快便察觉，并严厉地警告过他：“莫要耽误了渊儿的修炼。”
思绪收回，墨玉已熟门熟路地绕到墨渊所住院落的外围，在一处枝叶繁茂的古树后停下了脚步。
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院门入口。
每次他都是远远地看上一眼，确认弟弟安好就行。
不料，他刚站定不久，院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墨渊居然从外面回来了。
墨玉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往粗壮的树干后又缩了缩，屏住了呼吸。
“渊少爷。”
守院的下人连忙行礼。
“嗯。”墨渊冷淡地应了一声，脚步未停。
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入院门的一刹那，脚步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那双眼眸看似无意地扫过墨玉藏身的方向。
他沉默了一瞬，对身旁的下人道：“你退下吧。”
“是。”
下人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退开。
一时间，院门外只剩下墨渊一人，以及树后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墨渊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向树丛。
他只是负手立于原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一丝无奈。
他开口，声音依旧是惯常的冷冽，但若细听，尾音却软化了些许，“过来了还躲着干什么？”
树后的墨玉身体微微一僵，知道自己早已被发现了。
他没有上前，依旧站在树旁的阴影里。
墨玉声音轻缓，带着惯有的温和：“我就来看看，你没事就好。”
墨渊转过身，向着树影下的兄长走去。
他的目光落在墨玉身上那件在微风中显得过于单薄的衣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就穿这点，就跑出来了。”他的语气依旧带着惯常的冷硬。
墨玉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低头拢了拢衣襟，唇边泛起一丝浅笑：“出来的急，忘了。”
兄弟二人隔着几步的距离，站在古树的荫蔽下，一时无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最终还是墨玉先开了口，问了些寻常话，墨渊则用简短的话语一一回应。
寥寥数语后，墨玉便道：“那你忙吧，我就先回去了。”
他始终记得家族的警告，不愿多留，生怕自己这无用的兄长，连累弟弟。
墨渊没有出言挽留。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墨玉转身，那清瘦的背影在蜿蜒的小径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月洞门后。
墨渊双手紧握，他会变得更强……
强到足以打破所有无形的壁垒，强到能让那道清瘦的身影，不必再如此小心翼翼，不必再隐匿于阴影之中。
家族之位，他一定会拿到。
唯有站在顶峰，才能拥有决定规则、守护想守护之人的力量。
墨渊收回目光，眼底所有细微的波动已尽数敛去，恢复成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他转身步入自己的院落，将外界的一切纷扰隔绝。
现在，他需要思考的是锦夜城当前最紧迫的谜题。
那只屡次作案，却能完美避开护城大阵监察的妖物。
它究竟是何来历？
又有何目的？
林溪在客栈房中，面前摊开着从各处收集还有买来的有关锦夜城近几十年来有记载的异常事件卷宗副本与玉简。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
“溪溪，发现什么了吗？” 团子趴在一枚玉简上，随着阅读的节奏微微起伏。
“有些蹊跷。”
林溪指尖点着其中几处记录，“你看，近三十年内，锦夜城上报且最终未能查明根源的妖物作乱事件，共有七起。”
“其中，明确记载‘善于隐匿’、‘行踪诡秘，难以追踪’特征的，占了五起。”
这个比例高得有些不寻常。
一座拥有强大护城阵法的术师之城，偶尔出现一两只擅长藏匿的妖物尚可理解。
但如此频繁地出现同类型且都能巧妙避开阵法监察的案例，就绝非偶然了。
“对哦！” 团子蹦跶了一下，“而且这次这个，感觉比卷宗里记录的以前那些还要厉害，连阵法都能完全骗过去！”
林溪的目光掠过卷宗上那些模糊的记载和最终“不了了之”或“妖物自行遁走”的结论，一个清晰的念头浮上心头。
她抬起眼，看向窗外锦夜城璀璨的万家灯火，声音平静却带着锐利。
“团子，如果这个妖物，并非独自行动，而是在城中有内应，甚至……是与城中某个能接触护城大阵的人勾结。”
“那么，它能够如此完美地隐匿行踪，不被阵法标记，是不是就合理多了？”
房间内一时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