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坳之事过去半月有余，玄天宗表面依旧如常，凌云殿前的血迹早已清理干净，仿佛那日的冲突与后续的隐秘行动从未发生。
但核心的几人心中，都绷紧了一根弦。
沈初一最近有些烦躁。她发现哥哥沈危抱着她处理公务的时间变少了，更多时候是把她交给信得过的侍女照看，自己则行色匆匆，要么与几位长老密谈，要么独自对着传讯玉符凝神。
她知道，这肯定跟对付叶凡有关。
【唉，信息不对称真是急死人。】
她躺在摇篮里，翘着肉乎乎的小脚丫，望着天花板叹气，【我知道叶凡接下来大概会去哪里，会得到什么，可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告诉哥哥和爹呢？总不能每次都‘恰好’想到吧？他们会起疑心的。】
她毕竟不是真的婴儿，拥有成年人的思维，知道表现得太过异常绝非好事。
现在父亲和哥哥只是震惊于她能“预知”，若是深究起她这“预知”能力的来源，她根本无法解释。
这日，沈危难得有空，亲自抱着她在宗门内散步，美其名曰“带妹妹晒晒太阳，感受宗门气象”。
实际上，沈危是心中烦闷，想借妹妹纯净的气息舒缓一下。
暗影阁对叶凡的调查进展不算顺利。此子仿佛真是气运所钟，每每暗影阁的人快要查到关键线索时，总会因各种“意外”而中断。
要么是目标人物突然闭关，要么是记录玉简意外损毁，甚至有一次，负责追踪的暗子莫名其妙卷入两个小宗门的争斗，差点暴露身份。
而根据初一心声提示的、叶凡下一个可能前往的“万药斋”拍卖会，他们也提前做了布置，却发现叶凡似乎临时改变了行程，并未出现。
这让沈危感到一丝无力，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哥心情不好呢。】沈初一敏锐地察觉到沈危低沉的情绪，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是因为叶凡的事情不顺利吗？别着急嘛，叶凡那家伙狡猾得很，而且气运护体，没那么好对付的。下次他应该会去‘流云城’，那里有个古修洞府要出世，里面有一株‘九叶星纹草’，对他巩固筑基后期境界很有用。】
沈危脚步一顿，低头看向妹妹。流云城？九叶星纹草？
他心中记下，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一名值守弟子快步走来，躬身禀报：“少宗主，山门外……瑶光仙子来访，说是……想见您一面。”
瑶光仙子！
这四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危心中荡开层层涟漪。
他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变得有些复杂，抱着沈初一的手臂也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瑶光仙子？！她怎么来了？】
沈初一也瞬间支棱起了小耳朵，心里警铃大作，【按照‘剧情’，她现在不是应该跟在叶凡身边，帮他调理黑风坳得到剑仙传承时受的‘暗伤’吗？怎么会来找我哥？难道是因为叶凡在黑风坳被扰神粉阴了一下，伤得比预期重，她没办法，只好来找我哥这个‘备胎’求药？】
沈危的心猛地一沉。求药？为了叶凡？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再见她，尤其是在知道了那些“未来”之后。
但心底那份多年沉淀的情感，却又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彻底割舍的。
“哥？”沈初一见他不说话，忍不住在心里呼唤，【别去啊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肯定是来利用你的！你忘了你最后是怎么被她坑死的吗？】
妹妹急切的心声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心底最后一丝犹豫的火焰。
沈危深吸一口气，对值守弟子淡淡道：“请仙子去迎客殿稍候，我随后便到。”
【啊？哥你真要去啊？】沈初一急了。
沈危低头，对上妹妹担忧的大眼睛，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放心，哥哥心里有数。”
他倒要看看，这位他曾经视若白月光的瑶光仙子，此次前来，究竟所为何事。或许，这也是一个近距离观察叶凡那边情况的机会。
……
玄天宗，迎客殿。
殿内布置清雅，熏着淡淡的宁神香。一袭白衣胜雪的女子静立窗前，身姿窈窕，气质清冷如月华，正是瑶光仙子。
她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眉宇间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愁，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风致。
“沈师兄。”她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如同玉珠落盘。
“瑶光仙子。”沈危抱着沈初一走进殿内，神色平静，语气疏离而客气，“不知仙子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瑶光仙子似乎没料到沈危会是这般态度，微微一怔。以往沈危见到她，虽不至于殷勤备至，但眼神中的温和与专注是掩饰不住的。
可今日，他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审视？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怀中的襁褓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玄天宗少宗主何时有了个如此年幼的妹妹？还这般亲密地带在身边？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带娃啊！】
沈初一立刻在心里怼了回去，小嘴巴不满地撅起，【哼，装得一副清高样，心里指不定怎么想着怎么忽悠我哥呢！】
瑶光仙子自然听不见这心声，她调整了一下情绪，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忧色：“沈师兄，实不相瞒，此次冒昧来访，是有一事相求。”
沈危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仙子请讲。”
“我一位……朋友，前些时日在外历练时，不慎被诡异神识之力所伤，寻常丹药效果甚微。听闻玄天宗秘藏有一味‘养神紫玉膏’，对温养修复神识有奇效……”
瑶光仙子说着，抬眼看向沈危，美眸中带着恳求，“不知沈师兄可否割爱？瑶光愿以等价之物交换，或者……欠师兄一个人情。”
【朋友？呸！分明就是叶凡那个杀千刀的！】
沈初一在心里啐了一口，【养神紫玉膏？那可是好东西！库房里存量也不多！哥，不能给！给了就是资敌！】
沈危看着瑶光仙子那熟悉的神情，心中最后一丝涟漪也归于平静。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过去为何会为她如此痴迷？
她此刻的担忧、恳求，没有一分是为了他沈危，全然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养神紫玉膏……”
沈危缓缓重复，就在瑶光仙子以为他要答应时，他却话锋一转，“此物确实有，乃是我宗一位炼丹宗师偶然所得，数量稀少，极为珍贵。不知仙子那位朋友，是因何被何种神识之力所伤？症状具体如何？若是情况不明，贸然使用，恐适得其反。”
瑶光仙子被他问得一噎。叶凡只说是修炼时出了岔子，具体细节语焉不详，她也不好深究。
此刻被沈危问起，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这……他只说是在一处古遗迹中，触动了残留的禁制……”瑶光仙子语气有些不确定。
【古遗迹？编，继续编！明明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沈初一在心里疯狂吐槽。
沈危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即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既然如此，情况未明，恕沈某不能轻易动用紫玉膏。仙子也知道，此等珍稀之物，需用在刀刃上。不如让贵友寻访名医，确诊伤势根源，再对症下药更为稳妥。”
他这话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处。
瑶光仙子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她没想到沈危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她咬了咬唇，眼中泛起一丝水光，更显楚楚动人：“沈师兄……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那位朋友对我……很重要。”
若是从前，看到她这般模样，沈危恐怕早已心软。
但此刻，他脑海中回荡着妹妹那句“悲情备胎”、“利用至死”，心肠便硬了起来。
“宗门规矩如此，沈某亦不能徇私。”沈危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仙子请回吧。”
瑶光仙子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她沉默了片刻，最终微微福了一礼，声音低了几分：“既如此……打扰了。”
她转身离去，白衣飘决，背影却带着一丝落寞与不甘。
【走了？就这么走了？】沈初一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她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呢！看来段位还不够高啊！不过哥，你刚才太帅了！拒绝得好！保持住！千万不能被她pua了！】
沈危没有回应，只是看着瑶光仙子消失的方向，目光深沉。
他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结束。叶凡神识受伤，瑶光求助无果，他们定然还会想其他办法。
而玄天宗与叶凡之间的暗斗，也因为瑶光仙子的这次到访，被摆上了台面一角。
他低头，对上一脸“求表扬”神情的妹妹，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低声道：“小家伙，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流云城，九叶星纹草……这一次，绝不能让他再轻易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