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万籁俱寂,连虫鸣都偃旗息鼓。珍鸽悄无声息地起身,没有点灯,仅凭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和对环境的熟悉,在屋内行动。她先是为沉睡中的老蔫和随风掖了掖被角,指尖在随风额头停留片刻,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润气息悄然渡入,如同为幼苗罩上一层无形的护膜。这并非强大的防御,更像是一种警示标记,一旦有强烈的恶意靠近,便能让她第一时间感知。
随后,她走到窗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小院。院墙低矮,门闩普通,对于有心作恶的歹人而言,形同虚设。她不能大张旗鼓地设置过于显眼的障碍,那会打草惊蛇,也违背她“尚意”的原则——神力不可轻显,需以最巧妙、最符合“自然”的方式运用。
她的目光落在院角那堆老蔫劈好、尚未收拾的柴火上,又看向墙角几丛看似杂乱、却生命力顽强的野草,最后,定格在院门内侧那略显松动的门槛石上。
心中已有计较。
她走到柴堆旁,看似随意地移动了几根粗壮木柴的位置,将它们交错叠放,形成了一个看似偶然、实则极其不稳定的结构。若有外人贸然闯入,黑暗中稍不留意踢到,便会引发连锁反应,整堆柴火哗啦倒地,声响足以惊醒屋内人。同时,她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神力,如同最精密的引导,在这些木柴的特定接触点上,留下极淡的“标记”,一旦被触发,她能立刻知晓。
接着,她来到墙角那些野草旁。这些草看似无害,但其中混杂着几株带刺的荨麻和气味辛辣的野蒿。她以指为引,将一丝微弱的、能刺激植物短暂“活化”的能量,悄无声息地注入其中。寻常时候无碍,但若有携带强烈恶意、气血翻腾(如行凶前紧张兴奋)之人靠近,这些植物的刺激性气味和尖刺,会本能地产生更强烈的排斥反应,虽不致命,却能起到骚扰和警示作用。
最后,她来到院门前。那块松动的门槛石是个老问题,老蔫一直说修却总没顾上。珍鸽没有去固定它,反而用脚尖极其巧妙地在石块底部几个受力点轻轻踢了几下,让它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只要有人推门力度稍大,或者踩踏位置不对,这块石头便会猛地翘起或滑动,足以让来犯者摔个措手不及的跟头。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蒙蒙发亮。珍鸽额角渗出细汗,并非劳累,而是精神高度集中、精准控制神力输出的消耗。她回到屋内,气息已然平复,仿佛只是起夜一般。
她知道,这些布置,对付真正的亡命之徒,或许作用有限,但她的目的本就不是硬碰硬。她要的是预警,是拖延,是制造混乱,是让那些心怀不轨者在动手之初便感到“邪门”和“不顺”,更重要的是——为她争取到关键的应对时间。
与此同时,她的灵识如同无形的触须,已悄然越过自家院墙,分作两股,极其隐蔽地向着“佩兰雅舍”和“秀娥绣坊”的方向延伸而去。她不能直接插手干预,但可以“观察”,可以“感知”,在危机爆发的刹那,以最恰当的方式“提醒”。
在“佩兰雅舍”那边,她“看”到的是潜在的污秽与毁誉。她将一丝极其微弱的、能放大“不谐”与“混乱”气息的能量,如同播撒无形的种子,悄然附着在雅舍前后门不易察觉的角落。若有地痞前来闹事,试图泼洒污物或制造混乱,这股能量会让他们自身先感到莫名的烦躁、失误频频,甚至可能“不小心”将脏东西弄到自己身上。
而在“秀娥绣坊”,她感知到的威胁是火光与盗窃。绣坊内存放着大量易燃的绸缎丝线,一旦起火,后果不堪设想。珍鸽将一丝蕴含着“凝滞”与“警示”意味的能量,如同最薄的蛛网,轻轻覆盖在绣坊的门窗锁扣以及存放贵重物品的柜子周围。若有窃贼试图撬锁入内,会感到一种莫名的阻力与心悸;若有人企图纵火,那易燃物在接触到明火的瞬间,会极短暂地呈现出一种违背常理的“迟滞”,并散发出一种只有纵火者自己能闻到的、类似东西烧糊前的焦味,足以让其心惊肉跳,疑神疑鬼。
这一切布置,皆在无声无息中进行,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改天换地的伟力,只有最精妙的引导、最细微的干预,如同一位高明的棋手,在对手尚未落子之前,已然在棋盘的关键节点,布下了看似无关紧要、实则能决定胜负的“闲棋”。
当天光彻底放亮,市声渐起,小院、雅舍、绣坊,都如同往常一样,开始了新的一天。老蔫起身去上工,随风在院中咿呀学语,秦佩兰在雅舍打理事务,许秀娥在绣坊飞针走线。
她们谁也不知道,就在昨夜,一场针对她们的恶毒阴谋已然被洞悉,一张无形的、充满巧思与善意的防护网,已悄然织就,静待着那即将自投罗网的恶念。
珍鸽抱着儿子,站在晨光中,目光平静地望向院外。她能感觉到,那几股带着恶意的能量,如同蠢蠢欲动的毒蛇,正在不同的方向悄然逼近。
“风,要起了。”她低声自语,嘴角却泛起一丝冷冽而睿智的弧度。
这“巧布疑阵”,便是她应对这场危机的第一步。接下来,便是请君入瓮,静观其变,看那兴风作浪者,如何在他们自己掀起的风浪中,翻船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