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最好的琉璃匠，是一位姓胡的老师傅，祖传三代都吃这碗饭，经手的琉璃制品无数。当云无涯拿着那块从碎裂琉璃球中抢救出来的金属薄片找到他时，胡师傅戴上老花镜，对着灯光仔细端详了许久。
“这花纹……有点门道。”胡师傅眉头紧锁，手指摩挲着薄片上的奇异纹路，“这不是装饰花纹，倒像是……某种精密机括内部的校准标记或者识别码。老夫打了一辈子琉璃，也帮一些机关师做过琉璃外壳，见过类似的标记，但这么复杂的，还是头一回见。”
他放下薄片，肯定地说：“这东西，绝非寻常工匠能做出来。边城里，有这手艺的，不超过三个。而且，看这金属的质地和切割工艺，更像是……官造局或者某些隐秘传承的风格。”
官造局？隐秘传承？
这指向性就更明确了！
“胡师傅可知，边城哪位工匠最擅长制作这类带有机括的琉璃器物？”云无涯追问。
胡师傅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城北有个叫‘巧手张’的，脾气古怪，接活儿只看眼缘，专门做一些奇巧淫技的玩意儿。据说他祖上曾在京城将作监待过，后来不知怎的回了边城。他或许知道些什么。不过……这人不太好打交道。”
巧手张？云无涯记下了这个名字。
谢过胡师傅，云无涯和叶知秋立刻赶往城北。巧手张的铺子藏在一条僻静的小巷深处，门面简陋，连块招牌都没有。
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个头发乱如鸡窝、穿着沾满油污短褂的干瘦老头，不耐烦地拉开一条门缝：“谁啊？扰人清梦！”
“张师傅，冒昧打扰，想向您打听点事。”云无涯陪着笑脸，递上那块金属薄片。
巧手张瞥了一眼薄片，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精光，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伸手就要关门：“不认识，没兴趣，走吧走吧！”
云无涯眼疾手快，一把抵住门，同时从袖子里（经典重现）摸出一个小巧的、正在自动行走的木龟（这是他之前研究机关术的失败作品之一，除了会走没啥用），笑道：“张师傅，你看这个如何？就是动力核心总是不够稳定，走几步就歇菜……”
巧手张的目光立刻被那木龟吸引，一把抢了过去，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啧啧称奇：“嘿！有点意思！这联动结构……谁做的？简直暴殄天物！动力源用‘流风石’粉末混合‘赤尾蜥’油脂不就行了？笨！”
他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警惕地看了云无涯一眼。
云无涯心中暗笑，面上却露出恍然大悟和钦佩的表情：“原来如此！张师傅果然高人！晚辈受教了！实不相瞒，晚辈对机关之术也颇有兴趣，只是苦无名师指点。这块薄片，乃是从一伙歹人使用的邪门器物中所得，关乎多条人命，还望张师傅指点迷津，这上面的标记，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或许是那木龟引起了兴趣，或许是云无涯的“好学”态度让他受用，巧手张的态度缓和了些。他接过薄片，又仔细看了看，沉吟道：“这标记……老夫确实见过。大概半年前，有个蒙着面、说话阴阳怪气的人，拿来一张极其复杂的图纸，要求定制一批带内嵌机关和这种标记的琉璃球壳。要求之高，工艺之精，堪称老夫生平仅见。报酬给得也极其丰厚。”
“那人可有什么特征？”叶知秋冷声问道。
“特征？”巧手张回忆着，“包裹得严实，看不清脸。就是……就是身上有股子淡淡的、像是多种药材和金属混合的怪味。对了，他付定金用的，是切割得极其规整的金块，边缘光滑得不像手工能做到的。”
药材金属混合怪味？规整金块？
这特征，与之前接触到的“影阁”或黑衣人组织的行事风格颇为吻合！
“张师傅可知，他们要这些琉璃球壳作何用处？”云无涯追问。
“那等机密，他们怎会告诉我？”巧手张摇头，“不过，有一次他们来取货时，我隐约听到他们提起，说什么‘节点监测’、‘能量稳定是关键’，还有什么‘瓷窑那边进度要加快’……”
瓷窑？！
云无涯和叶知秋心中同时一震！又是一个新的地点！
“哪个瓷窑？”云无涯急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巧手张摊手，“边城附近，废弃的瓷窑可有好几座。”
线索再次变得具体！对方不仅在布设能量节点，还有一个位于“瓷窑”的，可能在进行核心制造或研究的据点！
云无涯再次谢过巧手张，并“忍痛”将那只会走的木龟送给了他，把老头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离开巧手张的铺子，云无涯立刻对叶知秋道：“必须尽快找到那个瓷窑！那里可能是他们一个重要据点，甚至可能是制造那种能量装置的核心工坊！”
叶知秋点头：“分头查访，效率更高。”
两人当即决定，云无涯去府衙调阅边城附近所有瓷窑的档案，尤其是废弃瓷窑的位置和现状。叶知秋则利用江湖关系，暗中打探近期有哪些瓷窑有异常动静，或者有陌生面孔出入。
就在云无涯赶往府衙的路上，经过一条繁华街道时，他无意中瞥见路边一个卖糖人的小摊，摊主正在用融化的糖浆绘制各种图案。其中一个即将完成的糖人，形状颇为奇特——那是一个穿着官服、却长着狐狸脑袋的人形，旁边还用糖浆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狐官吞金”。
云无涯脚步一顿。这图案……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仔细回想，猛然记起，在之前调查王员外中毒案时，好像听人提起过，城中近期流传着一个关于“狐官”的童谣，说是专偷贪官的金子……
他原本没太在意，但此刻结合“瓷窑”、“规整金块”等线索，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那些被“画鬼”光顾的富户，丢失了大量金银！对方需要巨额资金来支撑他们的研究和行动！而“狐官吞金”的流言，会不会是对方故意散播，用来掩盖他们真实目的的烟雾弹？甚至，那个“瓷窑”据点，是否也与这笔庞大的资金流向有关？
他立刻改变方向，先找到了那个卖糖人的小贩。
“老板，这‘狐官’糖人，挺别致啊。这故事是打哪儿听来的？”
小贩见有生意，热情地道：“客官好眼力！这故事最近可流行了！小孩儿们都唱呢，‘狐官来，金砖埋，贪心老爷空空袋’！说是专挑为富不仁的人家下手，神出鬼没！具体哪儿传出来的，小的也不知道，反正满大街的孩子都在唱。”
满大街都在唱……刻意散播的痕迹很明显了！
云无涯买下那个“狐官”糖人，匆匆赶往府衙。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个神秘的“瓷窑”，不仅是一个技术据点，很可能也是一个资金中转或处理的地点！
找到它，至关重要！
（第五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