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山庄餐厅准时开放。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桌映照得格外明亮。
空气中交织着现磨咖啡的醇厚香气和刚出炉面包的焦脆甜香。这个时段的餐厅还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位早起的客人。
诸伏高明与白川见月相对而坐,面前摆放着简约的西式早餐。餐桌中央还放着一盅热乎的牛奶布丁,光滑的表面随着轻微的震动微微颤抖,散发着浓郁的奶香。
诸伏高明抿了一口醇香的咖啡,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声音比平时更温和几分:“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白川见月微微点了下头,继续专注地切割着盘中的食物,动作精准流畅,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跟在大号猫猫身边,用餐礼仪自动提升至最高等级。优雅.jpg。
阳光勾勒着银发青年低垂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疏淡的阴影。那双平日里或慵懒或带着戏谑光芒的绯色眼眸此刻全然敛下,视线仿佛只凝固在自己面前的盘碟之间。连周遭的光线似乎都为之沉淀,整个人透出一种不染尘嚣的静谧。好似是一捧误入人间的初雪,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寒,虽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以往,诸伏高明应该会很享受两人独处时的这种安宁。此刻,心底却悄然蔓延起一阵微妙的忐忑。
是迟来的起床气?还是自己无意中有所冒犯?
他安静地观察着。看着对方用小巧的银勺舀起布丁,看着布丁在勺尖轻轻颤动,看着微润的唇瓣开启,将甜点送入口中。然而即便如此,那张精致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情绪的涟漪,更不见往日吃到甜食时,那抹不易察觉的满足笑意。
他一时竟寻不到合适的话题来打破这骤然变得僵硬的沉默,只得也随之沉默下来,一同安静进食。
只是这顿早餐,吃得有些索然无味,连咖啡的香气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慰藉。
这时,餐厅门口传来一阵充满活力的谈笑声。是那两名年轻的登山爱好者,高桥一马和中根莲。
两人在邻桌坐下,立刻摊开了一张地图。
“看!从这个隘口穿过去,绝对能看到那个传说中的冰斗湖!”高桥的手指兴奋地点在地图某一处。
中根则指着另一条标注清晰的路线:“但上周的积雪报告显示这条路的雪况不太稳定,风险偏高。还是走常规的观景环线更稳妥……”
高桥抬起头,目光不经意扫过餐厅,恰好与邻桌的银发青年对上了视线。那双清澈又疏离的绯色眼瞳,令人见之难忘。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个……白川先生?我们要去西侧山脊探一条新路,听说风景绝佳!要不要一起?探险嘛,人多更有趣,也更安全!”
白川见月点了点头:“好。”
这爽快的回应让高桥喜出望外,也让坐在对面的诸伏高明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随即感受到三双目光的注视。
诸伏高明微微颔首:“我就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对面的人,未泄露丝毫情绪,唯有指尖杯沿上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高桥虽觉遗憾,也不再强求:“好吧!那真是太可惜了……”
白川见月的注意力已转向旁边那桌:“你们的地图制作得很精细。”
听到称赞,中根语气透出几分自豪:“这里面的每一个标注,可都是我们一步步实地勘探、记录下来的……”
三个年轻人很快便围绕着地图和登山计划热烈地讨论起来,方才餐桌上冰冷的沉默瞬间被驱散殆尽。
诸伏高明安静地饮尽杯中已微凉的咖啡,拿起餐巾轻拭嘴角,随后优雅起身,对着交谈正酣的三人微微颔首示意,便转身离开了餐厅。
他的步伐依旧从容不迫,直至走到无人经过的回廊转角,才泄气般地轻轻叹了口气,肩头微微垮了下来。
窗外明亮的阳光与餐厅内热烈的交谈声都被隔绝在身后。
……还是去找本书看看吧。
书中自有黄金屋。
只可惜,里面大抵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如何处理这种微妙情境的实用指南。
……
早上九点,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满了山庄静谧的回廊。
松田阵平在白川见月房门前敲了许久都没有回应,发现门没锁,干脆直接推开了门。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和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卷毛青年额头爆出一根青筋。
“那家伙居然一个人擅自行动!”
甚至连手机都还孤零零地躺在桌上。
五分钟后,两只炸毛的“监护猫猫”开始在山庄里四处搜寻,恰巧路过了视野极佳的悬空茶室。
诸伏高明正独坐其中,手捧一盏清茶,面前摊开一本谷崎润一郎的《阴翳礼赞》,神情专注沉静。
“高明哥,”萩原研二探头问道,“你有看到shiro酱吗?”
诸伏高明从书页间抬起眼,点了点头:“嗯。刚才吃早饭的时候,遇到了高桥君和中根君。他们邀请shiro一起登山去了。”
松田阵平:“哈?那家伙就这么随便跟着刚认识的人走了?”
“shiro酱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萩原研二忧心忡忡地望向远方薄雾缭绕的连绵雪山。
诸伏高明很能理解这种担忧的心情。他放下茶杯解释道:“那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登山者,想必不会有问题。听闻他们午后便将离开山庄,上午是最后一段行程,时间上或许有些急切。shiro向来随性,一时兴起就跟着去了。”
卷毛青年也望向雪山,不满地咂了咂舌,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原来如此。打扰你了,高明哥。”萩原研二松了口气。
两人正准备离开去吃早饭,恰与刚用完早餐的大和敢助、上原由衣擦肩而过。
大和敢助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停下脚步,带着几分促狭看向独自品茗的幼驯染:“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诸伏高明并未直接回答。他合上书,指尖在封面的“阴翳”二字上轻轻抚过,沉默片刻,才抬起头,问了个出乎意料的问题:“敢助君,我看上去很凶吗?还是过于严肃,让人有望而生畏的感觉?”
“哈?”大和敢助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懵,伸手挠了挠头,“你脑子终于坏掉了?”
“看来是问错人了。”诸伏高明轻叹,反瞪向“看上去确实脑子坏掉了”的幼驯染。
上原由衣忍着笑意:“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或许只是高明先生多心了,显得有些紧张?”
诸伏高明微微摇头,仔细回顾起清晨与银发青年的那番交谈,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并非如此。反而……从shiro那里听到了一些值得高兴的消息。”
大和敢助看着某人那副几乎称得上“荡漾”的珍奇表情,只觉得一阵恶寒,搓了搓胳膊。
上原由衣继续推测:“这样啊……那会不会是对方有什么别的考虑或者原因……”
诸伏高明也跟着梳理起了思绪。
确实,那副面无表情,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与其说是疏远,更像是在心虚。恐怕是又做了什么冒险或是不爱惜自己的事情,不敢让他知道。
“我明白了。”诸伏高明释然一笑,周身那丝难以言喻的滞涩感随之消散,“谢谢你,由衣。看来确是我自寻烦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