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他说。”
林默的回答云淡风轻，仿佛即将走上的不是审判台，而是自家的后花园。
猴子还想再劝，却被陈阳拉住了。
陈阳看着林默，缓缓说道：“我明白了。你去吧，我们支持你。”
胖子也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拳捶在自己胸口。
“对！怕个鸟！大不了重修！老子陪你一起！”
“就是，不就是一个老古董吗？咱们‘幻境工坊’连天穹娱乐都不怕，还怕他一个教授？”
看着兄弟们眼中的信任与支持，林默心中一暖。
孤独的远征路上，能有这样的伙伴，足矣。
一周时间，转瞬即逝。
《游戏策划与运营》的期末展示课，在全系最大的阶梯教室里举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兴奋的气氛。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课，有好戏看了。
“独狼”林默，要和小组拆伙，单枪匹马挑战张海教授的权威。
这个消息，早就在学院的论坛里传得沸沸扬扬。
教室里座无虚席，连走道上都站满了来看热闹的学生。
张海教授准时走进了教室。
他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锐利得像鹰。
他往讲台前一坐，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种无形的威压，笼罩了所有人。
“按照学号顺序，各小组上台展示。”
张海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冰冷而刻板。
展示开始了。
第一个上台的小组，展示的是一款名为《仙缘诀》的mmoRpG策划案。
ppt做得花里胡哨，各种金光闪闪的翅膀和坐骑，商业模式从VIp1到VIp18，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们预计，通过首充礼包、月卡和战令系统，游戏的ARpU值可以达到80元以上，首月流水有望突破三百万……”
组长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
张海面无表情地听完，点了点头。
“思路清晰，商业逻辑完整。虽然创意不足，但胜在成熟。75分。”
一个不好不坏的分数。
接下来几个小组的方案，大同小异。
不是三国，就是西游。
不是卡牌，就是mmo。
所有的核心，都围绕着如何更快、更狠地从玩家口袋里掏钱。
张海的评分，也都在70到80分之间徘徊。
他似乎对这种毫无新意但“商业上正确”的流水线产品，并不反感。
终于，轮到了林默所在的小组。
组长赵宇带着另外两个组员，意气风发地走上了讲台。
他上台前，还特意回头，给了林默一个轻蔑的眼神。
仿佛在说：看到了吗？这才是教授想要的答案。
《萌宠三国Go》的展示开始了。
q版的人物，可爱的画风，再加上那套已经被市场验证过无数次的“抽卡+升星+VIp”系统。
赵宇讲得口若悬河，把“借鉴”说成“致敬”，把“氪金”包装成“为爱付费”。
“……我们相信，凭借可爱的画风和成熟的商业模式，这款游戏一定能成为下一个爆款！”
他讲完，自信满满地看着张海。
张海罕见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
“不错。目标用户明确，付费点设计得也很深入，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
“虽然核心玩法有模仿的痕迹，但在商业策划层面，是今天所有方案里最完整的。”
“85分。”
全场哗然。
这是今天到目前为止的最高分！
赵宇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他走下讲台，经过林默身边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看到了吗，林默？这就是现实。你那套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文不值。”
林默没有理他。
因为张海已经开口了。
“下一个，林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教室的后排。
林默站起身，拿着一个U盘，平静地走向讲台。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坚实的土地上。
教室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他插上U盘的轻微声响。
屏幕上，没有出现花里胡哨的ppt。
只有一张图。
一个孤独的骑士，站在悬崖边，眺望着远方倾颓的王城。
整个画面的色调，是压抑的黑、白、灰。
只有天边的一抹残阳，和骑士盔甲上微弱的反光，带着一丝凄美的暖色。
仅仅是这一张图，就让整个教室的氛围，瞬间变得沉重而悲怆。
“我今天要展示的，是一个关于火、灰烬和宿命的故事。”
林默的声音响起，平静，而又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它的名字，叫黑魂。”
他没有谈商业，没有谈数据。
他开始讲述那个古老王国的兴衰，讲述不死人诅咒的绝望，讲述传火宿命的悲壮。
他描述着薪火祭坛的温暖，描述着遭遇强大敌人时的恐惧，描述着无数次死亡后，终于战胜boss那一瞬间的荣耀。
“我想做的，不是一款让玩家‘爽’的游戏。”
“而是一款，能让玩家在无尽的绝望和痛苦中，凭借自己的智慧、勇气和毅力，亲手燃起一簇希望之火的游戏。”
“它的乐趣，不在于碾压，而在于征服。”
“它的价值，不在于炫耀，而在于玩家通关之后，回首望去时，对自己说的那一句——‘我做到了’。”
他讲得不快，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
台下的学生们，有人听得入神，有人听得茫然，更多的人，则是在窃窃私语。
“这讲的是啥？听着好玄乎啊。”
“感觉不像游戏策划，像是在搞什么哲学演讲。”
“完了完了，张教授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了。”
果然，还没等林默讲完核心玩法，张海就打断了他。
“够了！”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在安静的教室里炸响。
张海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台上的林默，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林默同学，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年少轻狂，没想到，你是如此的狂妄自大，无可救药！”
审判，开始了。
“你管这个叫游戏策划案？这根本就是一篇自娱自乐的、毫无价值的黑暗幻想小说！”
张海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回荡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高难度？弱引导？你在设计游戏，还是在设计劝退玩家的教程？玩家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不是你用来折磨和炫技的对象！”
“黑暗压抑的风格？你看看现在市面上成功的游戏，哪个不是色彩鲜明，轻松愉快？你这是在公然与市场规律作对！”
“还有，你从头到尾，讲了你的商业模式吗？你的付费点在哪里？你的用户留存策略是什么？你的ARpU值怎么计算？啊？”
“什么都没有！通篇都是些空洞的、虚无缥缈的所谓‘感觉’、‘氛围’、‘荣耀’！”
“这是我执教十年来，见过的最荒谬、最离谱、最不负责任的策划案！”
“它没有任何的商业价值！它是在浪费投资人的钱，是在谋杀一家游戏公司！”
张海越说越激动，他拿起桌上的评分表，抓起红笔，在上面用力地划下了一个巨大的叉。
然后，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你的分数，不及格！”
“零分！”
“给我下去！”
整个教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张海教授这雷霆之怒给镇住了。
他们看向台上的林默，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看，这就是挑战权威的下场。
赵宇的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默站在台上，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愤怒，没有争辩，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沮丧。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份令人费解的平静。
他对着台下暴怒的张海，微微鞠了一躬。
“谢谢教授的批评。”
然后，他拔下U盘，拿起那份被宣判了死刑的设计稿，默默地走下了讲台。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整个过程中，他的背脊，始终挺得笔直。
就像他画笔下的那个，孤独的骑士。
周围的同学，都像躲避瘟疫一样，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些。
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
“疯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下好了，直接零分，肯定要重修了。”
“活该，谁让他这么装的。”
一个坐在林默前排的同学，回头看了他一眼，用一种怜悯的口吻小声说道。
“兄弟，想开点，就当是……交了点学费吧。”
林默没有理会这些声音。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一个局外人。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轻轻地震动了一下。
后排的一个同学，看到了林默的动作，忍不住低声对同伴嘲笑道。
“你看他，还有心情玩手机呢，心真大。”
另一个同学压低了声音，笑得更大声了。
“估计是女朋友发信息来安慰他吧？这下惨了，在全系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