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的哀嚎，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除了苏轻语。
她看着白板上的那两个词，若有所思，美丽的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她似乎，隐约猜到了林默想做什么。
林默没有卖关子，他敲了敲白板，指着第一个词。
“【免费dLc】。”
“三个月后，我们将为【黑魂】推出一个大型的、免费的内容更新包。”
“免费？”猴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林哥，我们现在是缺钱的时候啊！马天宇他们磨刀霍霍，我们不想着怎么赚钱巩固阵地，还搞免费？”
“这不符合商业逻辑。”陈阳冷静地分析道，“我们完全可以把dLc做成付费内容，以【黑魂】现在的口碑和用户粘性，定价198，卖个三五百万套不成问题。这笔钱，足够我们安稳度过最危险的时期，从容地研发下一款作品。”
“是啊林哥！”胖子也急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免费也太亏了！”
林默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你们说的都对。”
“但你们只看到了钱。”
“而我，要的是‘时间’和‘标准’。”
他顿了顿，解释道：“马天宇为什么敢夸口三个月拿出【神魔录】？因为他有庞大的美术资源库，有成熟的工业化管线，他可以跳过最耗时的美术和技术积累阶段，直接进入内容填充。”
“我们如果现在跟他拼速度，做【黑魂2】，我们必输无疑。”
“所以，我们不跟他比‘快’，我们跟他比‘精’。”
“这个免费dLc，体量要做到不亚于一部续作，设计要比本体更加精巧，boss战要比‘薪王化身’更加恢弘。”
“当所有人都以为我们要用续作圈钱的时候，我们反手甩出一个免费的、质量爆炸的dLc。”
“这会带来什么效果？”
林默看向猴子。
猴子愣了一下，他那营销鬼才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
“效果？效果就是……口碑爆炸！玩家会把我们吹上神坛！他们会说幻境工坊是业界良心，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然后呢？”
“然后……然后【黑魂】的销量会再迎来一波暴涨！很多观望的玩家，会因为这个免费dLc而下定决心入手本体！”猴子越说越兴奋。
“最重要的是！”他一拍大腿，“这相当于变相延长了【黑魂】的生命周期和市场热度！马天宇的【神魔录】就算三个月后出来，它要面对的，不是一个已经过气的【黑魂】，而是一个刚刚靠免费dLc封神、热度在最高点的【黑魂】！”
“它一出生，就要跟我们的‘完全体’打！这……这是降维打击！”
猴子想通了，激动得满脸通红。
“没错。”林默点了点头，“我要用这三个月，把【黑魂】打造成一座无法逾越的丰碑。我要让所有后来者，都活在它的阴影之下。”
“我明白了！”胖子也恍然大悟，“我们这是在‘养服’！用免费的内容，把玩家牢牢地拴在我们的服务器里，让他们没空去玩那些山寨货！”
“这个策略，高！”陈阳也推了推眼镜，眼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用一个免费dLc，撬动本体的二次销售，同时狙击了竞争对手的黄金窗口期，从投入产出比来看，这确实是最高明的选择。”
团队的士气，瞬间又回来了。
免费，原来不是亏钱，而是为了赚更多的钱！
林哥牛逼！
然而，林默接下来的话，又把他们打回了地狱。
他指着白板上第二个词。
“【开源】。”
“从明天开始，我们将在官方社区，陆续公开一部分【黑魂】的设计文档。”
“主题，就叫‘如何构建有意义的难度’。”
“我们将无私地，向全行业，分享我们的设计哲学。”
“……”
“……”
“……”
工作室里，刚刚活跃起来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如果说【免费dLc】是让他们不解，那【开源】这个词，简直就是让他们感到了恐惧。
“林……林哥……”猴子的声音又开始发颤了，“我，我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听错。”
“我们要把我们吃饭的家伙，我们安身立命的本钱，我们最核心的秘密，公之于众。”
林默的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
“不！！！”
猴子第一个跳了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
“林哥，你这是疯了！你这是自寻死路！”
“我们刚刚才分析完，马天宇他们就是想抄我们的设计！你现在倒好，直接把设计图纸送到他们脸上？你这是嫌他们抄得不够快，不够像吗？”
“你这是在给敌人递刀子啊！”
“我也反对。”
陈阳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林默，我一直很佩服你的远见和魄力。但这一次，你错了。”
“商业竞争，最重要的是建立技术壁垒和信息壁垒。你现在主动拆掉自己的壁垒，等于是在自毁长城！”
“这会让我们的【免费dLc】策略，也变得毫无意义！因为他们可以拿着我们的设计文档，去‘优化’他们的【神魔录】，甚至做得比我们更好！”
“到时候，我们就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为他人作嫁衣裳！我们会被整个行业，当成最大的傻子！”
胖子王磊张了张嘴，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从任何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看，林默的这个决定，都等同于自杀。
就连一直沉默的苏轻语，也蹙起了秀眉，眼中充满了不解。
“林默，为什么？”
她轻声问道。
面对整个团队的激烈反对，林默没有生气，也没有急于辩解。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直到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你们觉得，【黑魂】成功的核心，到底是什么？”
“是难度？是叙事？还是美术？”
“是……是‘受苦’的体验？”胖子不确定地说道。
“是‘魂学’的魅力？”猴子补充道。
“是从数据上看，是一种能激发用户强烈情感反馈的‘心流’模型。”陈阳给出了一个更专业的答案。
林默摇了摇头。
“你们说的都对，但都不是根本。”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世界，声音悠远。
“【黑魂】真正的核心，那个无法被复制，无法被学习，无法被超越的东西，是‘灵魂’。”
“是设计者在构建这个世界时，注入其中的，独一无二的精神气质。”
“我公开设计文档，就好比一个绝世的书法家，公开了他的笔法、墨法、章法。”
“天下人都可以学他的技法，但天下人，却写不出和他一模一样的字。”
“因为字里行间的风骨、气韵、神采，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是他人生的沉淀，是他灵魂的写照。”
“这，是学不来的。”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的团队。
“我就是要告诉马天宇，告诉全行业。”
“我把秘籍给你们，你们也练不成绝世武功。”
“我把图纸给你们，你们也造不出有灵魂的建筑。”
“人云亦云，拾人牙慧，终落窠臼。”
“真正的创新者，永远不害怕被模仿。因为当模仿者还在追逐你的背影时，你已经走向了下一个时代。”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
整个工作室，鸦雀无声。
猴子、胖子、陈阳，他们呆呆地看着林默，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种更宏大、更超前的思想，无情地碾碎，然后重塑。
他们终于明白了。
林默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场商业战争的胜利。
他要的，是“定义权”。
是告诉所有人，这个赛道的规则，由我制定；这个赛道的标准，由我设立。
你们，只能跟跑。
“我给他们看的，是‘术’。”
“而我们拥有的，是‘道’。”
“以有道，伐无道，何愁不胜？”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到极致的笑容。
“所以，猴子。”
“去写公告吧。”
“用你最骚包，最欠揍的语气去写。”
“告诉全世界，幻境工坊公开课，正式开讲。第一课，就是教他们，怎么做游戏。”
猴子看着林默，看着他那双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点燃了。
去他妈的商业逻辑！
去他妈的风险评估！
这他妈才叫牛逼！这他妈才叫格局！
跟着这样的老大，就算是死，也死得轰轰烈烈！
“好嘞！林哥！”
猴子一屁股坐回电脑前，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击起来，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的兴奋。
“我保证，这篇公告发出去，马天宇能气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爆炸！”
半小时后。
幻境工坊的官方账号，在各大社交平台，同步更新了一条动态。
标题：【致所有‘魂like’的开发者们——来自幻境工坊的一封公开信】
内容极尽嘲讽之能事，开篇就是一句：“孩子们，看到你们这么努力地学习，我们很欣慰。”
然后，公告宣布，为了“促进游戏行业共同进步”，幻境工坊将“无私”地分享【黑魂】的部分核心设计理念。
同时，为了“方便大家抄作业”，他们还“贴心”地宣布，将在三个月后，发布一款名为【弑神者】的大型免费dLc，作为“教学案例”。
公告的最后，是一句足以让所有同行血压飙升的话：
“不用谢。我们是幻境工坊，我们，是规则的定义者。”
这条公告，如同一颗深水炸弹，在刚刚平静下来的游戏行业，掀起了滔天巨浪。
“疯了！幻境工坊绝对是疯了！”
“我从业二十年，没见过这么嚣张，这么狂妄的公司！”
“这是自杀式袭击啊！他把自己的底裤都扒了！”
天穹大厦，顶层cEo办公室。
马天宇看着屏幕上那篇公告，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和狂喜而扭曲在一起。
他笑了。
放声大笑。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林默啊林默！我真是高看你了！”
“我以为你是什么天纵奇才，原来只是个一朝得志，就得意忘形的蠢货！”
“开源？分享？定义规则？”
“你这是亲手把绞死自己的绳子，递到了我的手里啊！”
他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接通了【神魔录】项目组。
“所有人听着！”
“给我把幻境工坊的公告，每一个字都打印出来！裱起来！挂在墙上！”
“给我把他们公开的每一份设计文档，都当成圣经来研究！”
“我要你们用他林默的理论，造出一把最锋利的刀，然后，狠狠地捅进他的心脏！”
电话那头，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是！”。
挂掉电话，马天宇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座城市的夜景，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
“林默，三个月后，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艺术’，你的‘灵魂’，在我的资本和工业化铁蹄下，被碾得粉碎！”
与此同时，NGA论坛的【黑魂】版块，也因为这条公告炸开了锅。
一个帖子，被迅速顶上了首页。
标题是：【理性讨论，幻境工坊这一手，是不是游戏史上最大的作死行为？】
下面，回复已经盖了上千楼。
“是，鉴定完毕。”
“我一个铁杆魂粉，都觉得林默这次玩脱了，太狂了。”
“坐等三个月后，被马天宇的【神魔录】背刺。”
“一个靠抄袭起家的公司，你还指望他有节操？现在人家正版授权，还不得往死里抄？”
“楼上的，话不能这么说，万一林哥在第五层呢？我们以为他在第一层，其实他在大气层！”
“拉倒吧，还大气层，我看他这次是在地下十八层！”
一个Id为“电子游戏观察者”的玩家，在帖子的最后，留下了一句总结性的发言。
“幻境工坊的林默，究竟是开启新时代的普罗米修斯，还是点燃自己王座的尼禄？”
“他到底是神，还是小丑？”
“三个月后，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