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绥端坐在窗前矮榻上,一手捧着用竹片制作的绷架扎固好的素色帕子,拿着针线慢慢的描摹着花草图案,缓慢的下针,从背面抽针拉线,然后重复相同的步骤。
在侍女小翠看来,小娘子多少有点走神或者磨洋工。邓绥自然不知道小翠的吐槽,前段时间生病落下了不少,手生了是一方面,再来自己本不喜做这些女儿家的物什,经不住阿母一直在耳边念叨着,女红是女子安身立命之根本什么的。
平常也多是安阴氏的心,应付了事,所以虽有两年的女红的经验,但技艺还是差的,秀的花卉茎干是歪的,花朵边线偶尔的突兀出来。秀的神兽图也经常出错,身形描错了,就是爪子按错了身,最后多有怪异。
云纹是最简单的,线条简洁,样式明了,邓绥多数时候拿云纹绣图应付阿母。阿母虽要求小娘子做女红,但并严厉要求,会就行。毕竟世家贵女,并不靠这个生计,对外是个好名声。普通家庭女孩出嫁后也能靠这个在婆家安身立命,不至于被磋磨太甚。
此时邓绥心里想的确实是多的。早上醒来,看着身上的衣物和空调被,有些懊恼,不经哥哥的同意就他的衣物被褥带了回来,所以想着回赠一方礼物。可是回赠什么呢?思来想去半天,1900年后的世界变换太大了,虽然只是一个晚上几个时辰的接触,想来物质层面啥都不缺。
而自己有什么可以送的呢?直到侍女小翠问到要不要捡起刺绣消磨时间时才决定了,要亲自给余果绣个作品,这个时候的人也多有把自己的绣品赠人的习惯。小姑娘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
选择了自己并不擅长的花卉图,主图是茱萸花,茱萸在汉代这时候具有长寿和驱邪避祸的吉祥意思,小姑娘希望哥哥一切顺遂。其纹样通常由三瓣花头,卷曲枝蔓和盘绕的方折线组成,常与云纹相结合。有点繁琐,邓绥盯着临摹的范本绣图一阵头疼。但稳了稳心神,还是下手了。只是动作小心而缓慢,在侍女眼中可不就是走神或者磨洋工么。
图案繁琐,邓绥耐着性子一点点绣着,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去现代,所以也不着急的绣,送给哥哥的绣品但求完整。旁边侍立的小翠也时不时的指点一下小主。
很快就到了朝食的时间了,侍女小雅端着小娘子的餐食也缓步的走进了堂屋,把餐食放在矮案上,招呼着;“小娘子且歇歇,食过朝食了再忙”,邓绥从绣品中抬起了头,揉揉了因长时间盯花卉图案发胀的眼睛回声道:“也好”
朝食依然是汤饼和粟米肉糜粥,黑酱(豆豉酱),邓绥机械性的吃着,以往觉着还算尚可的食物,这时候竟然索然无味,想念昨晚的水果零食和奶制品,不知道那里的正餐是什么滋味呢,不知道还能不能去,邓绥心想着。竟开始有点期待了。
没吃几口就停了,汤饼寡淡,粟米竟也觉得划拉嗓子眼。让侍女端下去自己用,小翠和小雅感激的回应到便回外间享用了,这个时候下人家仆能吃到主子剩下的东西是极好的,可比家仆餐好的多。给主家的餐食份量本来就多些,还多肉食,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家仆一个月都难得吃一次肉。牛是不能宰杀的,猪肉腥臊是贱肉并不普及,能吃的就是羊肉,可羊肉多贵啊。普通民众多是三五成群的结伴去山里打些山鸡野兔打打牙祭。
吃完朝食,邓绥在院子里无目的的散步着,甩甩手臂,舒展了一下。待侍女重新回来,便招呼着跟上,邓绥先去老夫人的后院主院,世家大族的晨昏定省是规矩,也是增进感情的方式。前些日子还有理由不去。身体已大好,而且祖母疼爱自己。出院子前特意让侍女小翠把自己发型修饰一下,遮掩一下绷带伤,免得被老夫人所察觉。
快行至老夫人的院子前,正在院子里安排家仆活计的老媪便瞧见了邓绥。是那个深得老夫人信任的贴身老媪。她快步迎了上来,见礼后轻声的道“小娘子,额头上的伤可好了些?”眼睛也顺便盯了盯邓绥的脑袋。邓绥想起来了,剪头发那天老媪也打着配合遮掩过去了。对于她释放的善意。也笑着回应着“谢谢阿媪关心,已经不碍事。”
“那就好,那就好。老妇人这就放心了。夫人正在礼堂读佛经,小娘子可自行前去。”
穿堂屋,来到祖母院落的西厢房,这里被改造成了礼堂,进门正对着放了一尊菩萨坐像,一个案台上面有香炉。香炉灰快溢出来了,想来是香火是不断的。祖母安坐在侧屋的矮塌上,手捧着竹简经书,就着窗户的光亮凝神看着,矮塌上摆着矮脚案几,上面几叠甜品,旁边一个年轻侍女打着蒲扇,另一边的侍女在煮着茶。葱姜枣枸杞就着水在小炉子煨着。
邓绥走近轻唤了一声:“祖母,祖母安好,孙儿来看您了。”
老夫人抬眸,慈祥的脸上轻展笑颜:“绥儿来了,身子可全好了?”并引导着邓绥坐在的矮榻的另一边,和她隔着矮脚案几。并示意侍女把案几上的糕点推到邓绥眼前位置。
“孙儿已然痊愈,多谢祖母挂念”
“甚好,我儿乃福气之人也”并让邓绥吃糕点,祖孙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多久,邓绥就辞别祖母了。晨昏定省打个卡。路过父母亲的院子,也进去打了卡,阿父已经不在家了。在阿母的习女红,讲礼仪规范,修身养气,多吃饭的念叨中多待了会儿,最后还是落荒而逃。阿母的疼爱她知道,也被这世俗的规矩压抑着,这时她就想起那个叫自己吃好喝好玩好,别想那么多的少年。想起他的快乐童年理论来。
邓绥从母亲处逃野似的出来,压了压心绪,恢复正常后继续游走在曲折回廊里,两侧皆是高墙深院,门庭紧闭,仆役们行色匆匆,神色恭敬,完成着主家或者管家交代的各种事物,整个邓家壁垒森严,等级森然的世家大族样貌呈现的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