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儿了。合同呢？现在就签。”
苏牧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
徐小峥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几乎是本能地想去捂苏牧的嘴，这他妈是疯了吗？明知道这是个陷阱，是龙潭虎穴，怎么还一头往里扎？
“苏……苏导！你……你再考虑考虑？”徐小峥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他拼命地给苏牧使眼色，眼皮都快抽筋了。
而那个王经理，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至极。他僵硬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从震惊、错愕，到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最后又强行扭转为狂喜。这情绪变化之快，连专业的演员都自愧不如。
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他怎么知道瑞康集团的？难道我们的身份暴露了？不对，不可能，这条线做得天衣无缝。他肯定是在诈我！对，一定是这样！他肯定是被场地逼疯了，想用这种方式套我的话！
想到这里，王经理的内心迅速安定下来，脸上的笑容也重新变得“真诚”起来。
“哎哟，苏导您真是爱开玩笑。什么瑞康集团，我们这种小公司哪能跟那种大集团扯上关系啊。”他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从公文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同，“苏导您真是爽快人！合同我早就备好了，您过目！这价格，这条件，全京州您上哪儿也找不着第二家！”
徐小峥急得快要原地爆炸，他一把拉住苏牧的胳膊，压低声音吼道：“苏牧！你清醒一点！这是鸿门宴！他们就是瑞康的人！我们不能签！”
苏牧反手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接过王经理递来的合同，看都没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的签字处。
“笔。”苏牧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王经理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连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派克金笔，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那模样，仿佛生怕苏牧会反悔。
徐小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完了，全完了。苏牧这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开始自暴自弃了吗？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等他们剧组的人和设备全部搬进来之后，对方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炮制他们。消防检查？电路故障？甚至来一场“意外”的火灾？到那个时候，人、设备、还有那份花了无数心血的剧本，都将付之一炬。
在徐小峥悲壮的注视下，苏牧龙飞凤凤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苏牧把合同扔回给王经理，仿佛只是签收了一份无关紧要的快递。
“合作愉快！合作愉快！”王经理拿着合同，如获至宝，脸上的喜悦再也掩饰不住，“苏导，您放心，从现在开始，这个仓库就是您的了！您随时可以安排人过来！”
“嗯。”苏牧点了点头，转身就走，留下一句，“我们明天就搬进来。”
回去的车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徐小峥开着车，双手死死地攥着方向盘，一言不发。他想不通，他完全想不通苏牧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已经不是冒险了，这是赤裸裸的自杀。
直到车开回了酒店，作战室里，所有核心成员都到齐了。徐小峥把下午发生的事情一说，整个房间瞬间炸了锅。
“什么？签了？苏牧你疯了！”冯远征第一个跳了起来，他气得胡子都在抖，“你知道瑞康集团是什么背景吗？那是诺华在国内最大的爪牙！我们这是把脖子主动伸到人家的铡刀下面啊！”
“苏导，这事不能这么干啊！我们现在撤销合同还来得及吗？违约金我们赔！”郭小涛也急了。
黄小渤一拳砸在桌子上：“妈的！太憋屈了！他们这是把我们当猴耍！”
面对群情激愤，苏牧却异常平静。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场地”那一栏后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勾。
然后，他才转过身，看着一张张或愤怒、或焦急、或绝望的脸。
“谁说，我们是去送死的？”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不解地看着他。
“你们觉得，他们费尽心机，给我们设下这么一个陷阱，是为了什么？”苏牧问道。
“还能为什么？就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等我们进去了，他们有一万种方法炮制我们！”冯远征气哼哼地说。
“说对了一半。”苏牧笑了，“他们的确想炮制我们，但不是现在。如果他们只想毁掉我们的设备和剧本，一场简单的火灾就够了，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众人愣住了，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他们把我们引到他们的地盘，唯一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我们到底要拍什么，怎么拍。”苏牧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们害怕，害怕我们手里的剧本，害怕那些我们采访到的真实故事。所以，他们要监控我们的一举一动，掌握我们所有的底牌，然后，在我们电影上映的时候，拿出致命的证据，从舆论和法律上，将我们彻底打死。”
听完苏牧的分析，作战室里的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种杀人诛心的手段，比直接的物理毁灭要歹毒一百倍。
夏清雨一直没说话，她从下午回来后，就一直在调试她的设备。此刻，她忽然抬起头，脸色有些凝重。
“苏牧，你过来一下。”
苏牧走到她身边，夏清雨指着一台频谱分析仪的屏幕，那上面有一条极不和谐的波形在跳动。
“我刚才检查了一下我们所有的无线设备，包括无线麦克风、图传系统，频率都设定在安全范围。但是……”她指着那条异常的波形，“从我们回到酒店开始，我就一直能捕捉到这个异常信号。它的频段很特殊，不在民用范围，而且功率非常稳定，说明发射源一直跟着我们。”
苏牧看着那条波形，眼神微凝。
夏清雨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刚才试着破解了一下它的加密协议，虽然破不开，但从信号特征来看……这很可能是军用级别的无线窃听设备。而且，是最新型号的。”
“军用级？”冯远征倒吸一口凉气，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骤停了。
“他们……他们竟然动用了这种东西？”徐小峥的声音都在颤抖。
如果说之前的种种手段还只是商业竞争的阴暗面，那动用军用级窃听设备，这性质就完全变了。这说明对手的能量，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所以，那个仓库……”夏清雨看着苏牧，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那个看似破旧的仓库里，恐怕早就被装满了这种无孔不入的“耳朵”。
“我操！”黄小渤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这帮狗娘养的！我们还傻乎乎地往里钻！”
整个作战室再次陷入了死寂，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力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他们就像一群赤手空拳的平民，面对的却是武装到牙齿的正规军。
然而，苏牧的脸上，却慢慢地，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他看着那条代表着危险和监视的波形，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很好。”他轻声说道，“我还担心他们用的设备太低端，我们演得太用力会穿帮。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众人全都懵了，傻傻地看着苏牧，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苏……苏导，你这是什么意思？”郭小涛结结巴巴地问。
苏牧转过身，环视着一张张惊恐的脸，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意思就是，他们想看戏，我们就唱给他们看。”
他走到夏清雨身边，拿起一个微型定向信号探测器，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看向冯远征。
“冯导，你不是一直抱怨咱们的演员还没找齐吗？”
冯远征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苏牧把探测器扔给他，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明天，你带着这个去仓库。把那些‘耳朵’都给我找出来，标记好位置。然后……”
苏牧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然后，通知我们之前选好的所有演员，包括陈道老师、葛尤老师他们，后天，来仓库，开剧本围读会。”
“把整个仓库，变成我们的舞台。”苏牧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兴奋的光芒，“他们不是想听吗？那我们就演一出大戏给他们看！一出……能让他们信以为真的大戏！”
“记住，要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