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走下舞台，整个宴会厅依旧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他那番石破天惊的宣言里，没有回过神来。
冯远征、徐小峥、黄小渤、郭小涛、夏清雨，五个人机械地跟在他身后，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像一团浆糊。
直到走进后台的休息室，冯远征才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把拉住苏牧，声音都变了调。
“苏牧！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就自己决定了？！”
“是啊，苏导！”徐小峥也急了，“《我不是药神》？这名字一听就不是能卖钱的电影啊！我们刚靠《让子弹飞》打下江山，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怎么能突然掉头去拍这种片子？”
“题材太敏感了！”郭小涛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刚才听台下有人议论，说这种电影，光是剧本立项都难如登天，更别说拍出来上映了！”
黄小渤虽然平时大大咧咧，此刻也一脸凝重：“苏导，我知道你有情怀，有理想。但我们现在是一家公司，背后还有那么多员工要养活，还有……还有跟奔腾汽车的战略合作。我们不能这么任性啊！”
夏清雨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苏牧，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的，莫名的信任。
苏牧看着众人焦急的脸，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
“都坐吧。”
他自己先在沙发上坐下，示意大家也坐。
等所有人都坐下后，他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们现在有很多疑问，很不理解。没关系，我一个一个回答你们。”
他首先看向冯远征：“冯导，你说我为什么不跟你们商量？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提前跟你们商量，你们百分之百会反对。这个项目，是我个人的执念，我不想因为我的执念，去绑架你们。”
他又看向徐小峥和黄小渤：“你们担心电影不卖钱，公司会完蛋。这个你们放心，《让子弹飞》赚的钱，足够我们撑很久。而且，拍《我不是药神》的钱，我不打算动用公司的账。我会自己想办法。”
“自己想办法？”冯远征一愣，“这电影投资不会小，你去哪弄钱？”
“这个你们不用管。”苏牧摆了摆手，然后看着郭小涛，“你担心电影过不了审。这个确实是个问题，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事在人为。”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夏清雨身上。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太任性，太理想主义了。”苏牧的语气，变得有些深沉，“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有些电影，总要有人去拍。”
“我们成立‘造梦者’的初衷是什么？是‘只拍能打动人心的好故事’。你们觉得，《我不是药神》这个故事，打动人心吗？”
一句话，问住了所有人。
打动人心吗？
何止是打动人心。
那简直是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休息室里，陷入了沉默。
苏牧知道，他们需要时间消化。
他站起身，说道：“行了，今天不聊这个了。外面还有那么多客人，我们是主角，不能一直躲在这。都打起精神来，出去应酬。”
说完，他便率先走出了休息室。
冯远征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挣扎，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跟了出去。
宴会厅里，气氛已经恢复了些许。
但所有人看苏牧的眼神，都变了。
有敬佩，有惋惜，有嘲笑，有冷眼旁观。
苏牧对此毫不在意，他端着酒杯，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中，和那些大佬们谈笑风生。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晚礼服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秦雅。
“苏导，能借一步说话吗？”秦雅的脸上，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微笑，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当然。”苏牧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了宴会厅一个僻静的角落。
“苏导真是好魄力。”秦雅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刚赢了对赌，就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和整个公司，都推向悬崖。”
“秦总过奖了。”苏牧淡淡地说道，“我只是想拍一部自己想拍的电影而已。”
“想拍的电影？”秦雅冷笑一声，“苏导，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宣布的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接下来的敌人，不再是光影传媒那种只会在国内玩些小把戏的货色。”秦雅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你的敌人，将会是那些真正的，掌控着世界秩序的巨头。”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故事，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拍它。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全球的医药资本，是一个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利益共同体。他们的能量，超乎你的想象。他们可以轻易地影响一个国家的政策，可以轻易地让任何一个敢于挑战他们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你以为，你之前在那个什么‘奇点’论坛上，掀起了一点舆论风暴，就让他们伤筋动骨了？我告诉你，那对他们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他们之所以会做出一些让步的姿态，只是为了安抚民众，为了更快地平息事态。但你现在，要把这件事，拍成一部电影，在全球公映？”
秦雅死死地盯着苏牧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是在向他们宣战。你这是在拿你自己的命，和你整个团队的命，在赌！”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剖开了这个项目背后，最血腥、最残酷的真相。
这个真相，是冯远征他们想不到的，也是台下那些看热闹的宾客们，想不到的。
但苏牧，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
他看着秦雅，忽然笑了。
“秦总，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秦雅一愣。
“你是在关心我吗？”苏牧的笑容，带着一丝玩味。
秦雅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苏导，请你放尊重一点。我只是作为一个曾经的‘合作方’，善意地提醒你。我不想看到一个百年一遇的电影天才，因为自己的愚蠢和狂妄，而过早地陨落。”
“是吗？”苏牧脸上的笑容不变，“我倒觉得，秦总你，是在害怕。”
“我害怕？”秦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对。”苏牧点了点头，“你害怕我真的把这部电影拍出来了。你害怕我真的成功了。因为那样，就证明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资本更重要的东西。那样，就颠覆了你，以及你所代表的那类人，一直以来所信奉的一切。”
秦雅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发现，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仿佛是赤裸的。
她所有的心思，所有的算计，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苏牧，你真是个疯子。”良久，秦雅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谢谢夸奖。”苏牧举起酒杯，对她示意了一下，“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的提醒。至少，让我更清楚地知道了，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留下秦雅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她看着苏牧的背影，忽然有一种感觉。
或许，这个疯子，真的能创造奇迹。
又或许，他会带着他那可笑的理想主义，被碾得粉身碎骨。
但无论结果如何，这盘棋，都变得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