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冯远征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他看着苏牧不紧不慢地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开机,连接网络,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打了败仗的颓丧。
“苏导,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冯远征终于忍不住问道,“天上?什么天上?我们现在连一块银幕都没有,还能有什么办法?”
苏牧没有回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登录了一个熟悉的界面——光影浮屠。
“冯导,你觉得,现在这个时代,什么是电影的‘天’?”苏牧淡淡地问道。
“当然是院线!是排片!”冯远征想也不想地回答,“没有排片,电影就是一盘没用的数据!”
“那是以前。”苏牧的食指在屏幕上滑动,光标停留在了“黑泽”那个Id上,“现在,‘天’在这里。”
他指了指屏幕。
“网络?”冯远征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不解和失望,“苏导,我承认你的广告在网上很火,但电影不是广告!网络上的热度,虚无缥缈,怎么可能跟真金白银的票房比?再说了,周建国他们能封杀院线,就能封杀网络!他们只要打个招呼,各大平台谁敢帮我们宣传?”
“他们可以封杀平台,但他们封杀不了人心。”
苏牧终于转过头,看着冯远征,眼神里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锐利。
“冯导,你忘了我们的电影是怎么来的吗?是靠《疯狂的石头》这个剧本,在光影浮屠上,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人气和声望。这些支持‘黑泽’的人,才是我们真正的基本盘。”
“院线不给我们排片,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们没有观众。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我们的观众,到底在哪里,到底有多少!”
苏牧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冯远征脑中的混沌。
他呆呆地看着苏牧,看着那个在网络世界里呼风唤雨的Id“黑泽”。
对啊!他怎么忘了!苏牧不只是一个导演,他还是那个被无数人奉为神明的“黑泽”!
《疯狂的石头》这个剧本,在论坛上有着近乎恐怖的影响力,那是无数业内人士和资深影迷共同捧起来的“神作”。
这些人,才是最懂这部电影价值的人!
“你的意思是……”冯远征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错。”苏牧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们不给我们战场,我们就自己创造一个战场。”
“一个只属于我们的战场。”
他将笔记本电脑转向冯远征,屏幕上,一个崭新的帖子编辑框已经打开。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疯狂的石头》拍出来了。然后,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看不到这部电影,不是因为电影不好,而是因为有人,不让他们看。”
苏牧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冯远征的心里。
他看着苏牧,看着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青年,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不是在跟周建国斗,他是在跟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斗。
而且看他的样子,他好像还觉得自己能赢。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个天才,还是个疯子?
冯远征不知道。
他只看到,苏牧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一个个字符出现在屏幕上,汇聚成一行醒目的标题。
【神作已成,壮士断腕,不信公道唤不回!】
冯远征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他知道,苏牧口中的“天上”,那场真正的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
苏牧看着冯远征震惊的表情,心里平静如水。
他知道冯远征在想什么。
无非是觉得自己在痴人说梦,拿鸡蛋碰石头。
但他们这些玩惯了传统模式的老一辈,根本不懂,舆论的力量,在这个时代有多么恐怖。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院线联盟是船,但观众才是水。
只要把水搅动起来,掀起滔天巨浪,再大的船,也给你掀翻!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编辑正文。
他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哭天抢地地卖惨,文字冷静而克制,但字里行间,却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不屈的傲骨。
【各位关注“黑泽”,关注《疯狂的石头》的朋友们:】
【我是剧本的忠实拥趸,有幸,在不久前,通过内部渠道,看到了这部电影的全片。】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它,超出了我的所有想象。剧本中的每一个字,都被一群天才的疯子,用最极致的光影,变为了现实。】
【然而,就是这样一部足以载入龙国影史的杰作,却被挡在了电影院的大门之外。】
【只因它出身草根,只因它动了某些人的蛋糕,只因它的导演,不愿意向规则下跪。】
【五大院线联盟联手,全面封杀,不给一个排片。他们想让这部电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就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今天,我把这件事说出来,不为博取同情,也不为乞求施舍。】
【我只是想问一句——】
【一部好电影,就因为没后台,没资本,没向那帮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磕头,就活该被摁死吗?】
【我不信。】
【我更不信,神作会就此蒙尘。】
苏牧检查了一遍,没有一个错字。
他没有署名,只是用了一个新注册的,名为“一镜到底”的马甲。
这个马一镜到底”,是他前世在地球时,拍摄网络短剧用的Id,也算是某种纪念。
他不想用“黑泽”的身份来发这个帖子,因为“黑泽”是神,神不应该下场抱怨。
他需要一个“粉丝”的身份,一个“吹哨人”的身份,来点燃这第一把火。
做完这一切,他点击了“发布”按钮。
冯远征紧张地盯着屏幕,只见帖子发出去的一瞬间,页面刷新,浏览量还是0,回复数也是0。
一秒,两秒,三秒……
“没……没人看?”冯远征的心沉了下去。
“别急,冯导。”苏牧靠在椅子上,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让子弹,再飞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