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冬，长江江面水雾弥漫，寒意刺骨。一支由数十艘商船组成的船队顺着江流缓缓西行，船头的商人个个身着锦缎长衫，腰间挂着玉佩，看似是往来荆吴的贸易队伍，实则每艘船的船舱内都藏着全副武装的东吴士兵——吕蒙亲率三万精锐水师，正以“白衣渡江”之计，悄然扑向荆州的心脏地带。
吕蒙立于旗舰船舱内，身着素色商人服，面色冷峻如铁。他望着窗外朦胧的江景，低声对副将陆逊吩咐：“沿江守军多是关羽旧部，警惕性极高，传令下去，所有士兵不得喧哗，兵器全部用绸缎包裹，遇哨卡只说是江东商队，献上蜀锦便放行，若有阻拦，就地格杀，切勿走漏风声！”
“诺！”陆逊躬身应诺，转身传令而去。
这支伪装的商船队，一路畅通无阻。关羽将荆州主力尽数调往襄樊，沿江防线本就薄弱，再加上守军见船队送来上好蜀锦，又听闻襄樊大捷的消息，个个松懈大意，谁也没有料到，这竟是一场致命的突袭。船队行至江陵城外二十里处，吕蒙突然下令：“卸伪装，亮兵器，全速攻城！”
船舱内的士兵瞬间褪去商人外衣，露出锋利的铠甲与雪亮的刀枪。商船靠岸后，三万东吴将士如猛虎下山，直扑江陵城门。此时的江陵城内，守军不过三千，且多为老弱病残，城门守卫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乱刀砍杀。城门被轻易攻破，东吴士兵蜂拥而入，城中瞬间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江陵守将傅士仁正在府衙内饮酒作乐，听闻城外喊杀声，吓得魂飞魄散。他素来与关羽不和，关羽出征前曾因粮草筹备迟缓之事怒斥于他，扬言“待班师回朝，定斩不饶”，早已让他心怀怨恨。如今东吴大军兵临城下，傅士仁看着身边寥寥无几的亲兵，心中已然动摇。
吕蒙派使者入城劝降，许诺道：“傅将军若献城归降，吴侯定保你官复原职，赏赐千金；若顽抗到底，城破之后，玉石俱焚！”傅士仁犹豫片刻，终究抵不过恐惧与利诱，长叹一声，解下印绶，打开城门，向吕蒙投降。
江陵失守的消息传到公安，守将糜芳顿时面如死灰。糜芳是刘备的小舅子，却生性怯懦，且同样因关羽的傲慢而心存不满。此前关羽命他筹集军粮，他未能按时完成，一直担心被追责。如今江陵已破，公安孤立无援，东吴军队又很快兵临城下，吕蒙再次派人劝降，言明“若不降，便诛灭全家”。糜芳吓得浑身发抖，再也不敢抵抗，带着文武百官出城投降，将公安城拱手相让。
两座荆州重镇，一日之内相继沦陷。吕蒙严令士兵“不得掠一物、不杀一人”，稳定城中秩序，同时派人收缴关羽的粮草军械，切断襄樊前线的后勤补给。消息传到襄樊，关羽正在全力攻城，听闻荆州失守，如遭雷击，手中的青龙偃月刀险些落地。他不敢置信，连忙派探马核实，待确认江陵、公安皆失，糜芳、傅士仁投降的消息后，才知大势已去，被迫下令撤军，回师驰援荆州。
然而，此时的荆州早已被东吴牢牢控制。吕蒙沿途设伏，关羽大军腹背受敌，士兵们得知家乡失守，纷纷逃散，三万大军很快溃不成军。关羽带着残部一路向西突围，最终被困于麦城，陷入绝境。
荆州失守的噩耗，如同一块巨石，沿着荆益古道一路砸向成都。
第一骑信使抵达成都时，浑身是血，战马也已累死，他踉跄着扑倒在宫城门外，嘶哑地喊道：“荆州……荆州失守了！傅士仁、糜芳投降，江陵、公安……全丢了！”
守门士兵大惊失色，连忙将他扶起，火速禀报。此时，成都府衙内，诸葛亮正与刘备、马谡、王连等人商议如何进一步支援荆州。刘备还沉浸在襄樊大捷的喜悦中，笑着对诸葛亮道：“孔明，子龙援军已出发多日，想必此时已抵达荆州，有子龙在，荆州定无大碍。”
诸葛亮却眉头紧锁，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就在此时，亲兵跌跌撞撞地闯入议事厅，声音颤抖：“启禀使君，军师……荆州急报！”
刘备心中一沉，连忙道：“快呈上来！”
信使被带了进来，他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使君，军师，江陵、公安……都被吕蒙攻破了！傅将军、糜将军……投降了！”
“什么？”刘备猛地站起身，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你再说一遍！”
“荆州……失守了！”信使哭喊道，“吕蒙白衣渡江，偷袭得手，如今东吴大军已占据荆州全境，关将军……关将军被困麦城，生死未卜！”
议事厅内瞬间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刘备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被身边的侍卫连忙扶住。
诸葛亮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死死盯着信使，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你说什么？江陵丢了？糜芳、傅士仁……投降了？”
他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自己日夜牵挂的荆州，自己反复预警的危机，自己派赵云日夜驰援的防线，竟然在短短一日之内，便轰然崩塌。那些他亲手制定的防御策略，那些他写给关羽的恳切书信，那些他为荆州付出的心血，此刻都化为泡影。
“军师，是真的……”信使磕了个头，“小人一路从荆州赶来，亲眼看到东吴军队在江陵城头竖起了吴旗，百姓们流离失所，关将军的残部正在向西突围，情况危急啊！”
诸葛亮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案几，指尖因用力而深深嵌入木头之中。他想起了江陵码头的临别叮嘱，想起了“东和孙权，北拒曹操”的约法三章，想起了襄樊大捷时自己的忧心忡忡，想起了派赵云驰援时的最后期盼。所有的画面在脑海中交织，最终化为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一直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荆州，这颗蜀汉的战略枢纽，这颗他倾尽心血守护的明珠，终究还是丢了。
“云长……”诸葛亮喃喃自语，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与悲痛。他想起了关羽的刚愎，想起了糜芳、傅士仁的怯懦，想起了吕蒙的狡诈，更想起了自己的无力。
“军师！”马谡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您保重身体，荆州虽失，我们还有益州，还有汉中，还有机会……”
“机会？”诸葛亮惨然一笑，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荆州一失，荆益联动的战略彻底破产，北伐大业化为泡影，孙权、曹操联手，蜀汉危在旦夕……哪里还有机会？”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胸口一阵剧痛，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眼前的议事厅、文武百官、舆图案卷，都开始旋转、模糊。
“军师！”
“孔明！”
刘备和众人惊呼出声，想要上前搀扶，却已经来不及。
诸葛亮身体一软，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向后倒去，当场晕厥过去。手中的羽扇掉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议事厅内，显得格外刺耳。
“快传军医！”刘备嘶吼道，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悲痛。他冲到诸葛亮身边，将他扶起，看着诸葛亮苍白如纸的面容，老泪纵横，“孔明，你醒醒！你不能有事！蜀汉不能没有你啊！”
议事厅内一片混乱，官员们手足无措，士兵们慌忙向外跑去请军医。马谡跪在地上，捡起诸葛亮掉落的羽扇，看着上面熟悉的纹路，泪水忍不住滚落。王连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心中满是绝望——荆州失守，军师晕厥，蜀汉的天，仿佛要塌了。
军医匆匆赶来，为诸葛亮施针喂药。过了许久，诸葛亮才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悲凉。他看着围在身边的众人，嘴唇动了动，吐出的却是三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荆州……没了……”
说完，他再次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了衣襟。
此时的成都城，早已没了往日的欢庆氛围。荆州失守的消息如同瘟疫般传遍大街小巷，百姓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不安。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哭泣的百姓，他们担心东吴大军会趁机攻入益州，担心自己会再次陷入战乱之中。
宫城内，刘备坐在诸葛亮的床边，望着他昏迷的模样，心中悔恨交加。他悔恨自己没有听诸葛亮的劝告，早日约束关羽；悔恨自己沉浸在汉中大捷的喜悦中，忽视了荆州的危机；更悔恨自己识人不明，重用了糜芳、傅士仁这样的懦夫。
而远在麦城的关羽，还在苦苦支撑，等待着益州的援军。他不知道，荆州已经彻底沦陷，他不知道，诸葛亮为了他，为了荆州，已经晕厥过去，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和荆州的命运一起，走向了注定的悲剧。
长江的江水依旧东流，却带着荆州的血泪，带着蜀汉的哀嚎。白衣渡江的阴谋，终究得逞；刚愎自用的代价，终究沉重。诸葛亮醒来后，面对的，将是一个失去荆州、腹背受敌、摇摇欲坠的蜀汉基业。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蜀汉，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