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判官离开后的很长时间里，神庙里都一片死寂。
夜风吹过庭院，卷起地上的残叶和冰屑。那些被阴气侵蚀过的地方，草木已经彻底枯萎，地面泛着不祥的黑色，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腐朽气息。
林晓晓瘫坐在正殿冰冷的地面上，看着面前那枚悬浮的、已经出现裂痕的龙鳞，脑子还是懵的。
刚才发生的一切太突然、太诡异、太……超现实了。
幽冥判官，血魔傀儡，生死簿，还有墨辰那道冲天而起的金色龙影……
这些本该只存在于神话故事里的东西，今晚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还差点要了她的命。
“林姑娘，你没事吧？”
姜栩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这位温文尔雅的阵法师此刻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显然是刚才维持防御阵法时受了反噬。但他第一时间关心的却是林晓晓。
“我……我没事。”林晓晓勉强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姜公子，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调息几天就好。”姜栩摆摆手，挣扎着站起来，然后伸手去扶林晓晓，“倒是你，刚才被阴气侵蚀，得赶紧驱散寒气，不然会留下病根。”
林晓晓借着他的力站起来，腿还是软的。
她看向庭院。
墨辰还站在那里，背对着正殿，一袭白衣在夜风中微微飘动。月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的身影看起来有些……虚幻？
“墨辰他……”林晓晓心里涌起一股不安。
“龙君动用了本源之力。”姜栩低声说，语气里带着担忧，“他的修为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刚才强行催动龙魂虚影击退判官，消耗太大了。”
本源之力？
林晓晓想起刚才那道金色龙影。那股力量确实强大，连幽冥判官都被震伤了，但代价……
她推开姜栩的手，跌跌撞撞地朝庭院走去。
“林姑娘，等等！”姜栩想拦，但已经晚了。
林晓晓冲到庭院中，绕到墨辰面前。
看清他样子的瞬间，她的心猛地一沉。
墨辰的脸色白得吓人，不是普通的苍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没有血色的白。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唇角紧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最让人不安的是，他的身形真的在微微闪烁，像是信号不稳的投影，随时可能消散。
“墨辰？”林晓晓小声唤道，不敢碰他。
墨辰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金色的眼瞳依旧明亮，但眼底深处，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虚弱。
“本君……没事。”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只是消耗过度，休息几天就好。”
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不太信。
林晓晓咬了咬唇，从怀里掏出那枚裂开的龙鳞，递到他面前:“这个……能帮你恢复吗？”
墨辰看了一眼龙鳞，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龙鳞受损，对你的保护效果会减弱。”他没有接，“你先收着，等本君恢复了，再帮你修复。”
“可是……”
“没有可是。”墨辰的语气虽然虚弱，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君说了，没事。”
他顿了顿，看向正殿里的姜栩:“姜栩，检查阵法受损情况，重新布置防御。幽冥判官虽然退了，但难保不会留后手。”
“是。”姜栩应声，强撑着开始检查。
“你，”墨辰又看向林晓晓，“回房休息。今晚的事不要多想，明天照常训练。”
“都这样了还训练？！”林晓晓忍不住提高音量，“你能不能先管管你自己？！”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墨辰也愣了一下。
庭院里安静了几秒。
“本君说了，没事。”墨辰重复道，但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一些，“只是消耗过度，调息几日便可恢复。训练不能停，你的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林晓晓不解。
“幽冥判官既然找到了这里，地府就不会善罢甘休。”墨辰解释道，“他们还会再来，而且下一次，可能会派更棘手的人来。在那之前，你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要能在鬼卒级别的攻击下逃命。”
这话说得实在，但也残酷。
林晓晓沉默了。
她知道墨辰说得对。今晚如果不是有龙鳞护体，如果不是墨辰拼着消耗本源之力出手，她可能已经死了。
她太弱了。
弱到连自保都做不到，只能拖累别人。
“我知道了。”她垂下眼睑，声音很轻，“我会好好训练的。”
墨辰看着她低落的样子，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情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先回房了。”林晓晓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了几步，她忽然回头:“你真的没事？”
“真的。”墨辰难得耐心地重复，“回去吧。”
林晓晓这才离开。
看着她消失在房间门口，墨辰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身形晃了晃，差点摔倒。
姜栩连忙冲过来扶住他。
“龙君，您……”
“无妨。”墨辰摆摆手，在姜栩的搀扶下走到庭院中的青石旁坐下，“阵法检查得怎么样？”
“外围的防御阵被破坏了七成，核心阵法也有损伤。”姜栩汇报，“重新布置至少需要三天，而且……材料可能不够了。”
“材料我来想办法。”墨辰闭上眼睛，开始调息，“你先修复核心阵法，至少保证神庙内部的防御。”
“是。”
姜栩应下，但没立刻离开，而是犹豫地看着墨辰。
“还有事？”墨辰没睁眼。
“龙君，地府那边……我们真的不用找援手吗？”姜栩小心翼翼地问，“胡三爷那边……”
“胡三？”墨辰睁开眼睛，金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冷意，“那只狐狸太跳脱，找他帮忙，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可是……”
“没有可是。”墨辰打断他，“地府这次是冲着那件东西来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
他说完，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姜栩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只能转身去修复阵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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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林晓晓照例被姜栩叫醒。
她昨晚几乎没睡，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幽冥判官那张枯槁的脸和墨辰苍白的脸色。但训练不能停，她只能强打精神起床。
来到后院时，墨辰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恢复了小白蛇的形态，盘在石板上，看起来比昨晚好了一些，但鳞片的光泽还是有点黯淡。
“今天不练阵法了。”墨辰开门见山，“练实战。”
“实战？”林晓晓一愣。
“对。”墨辰的尾巴尖点了点石板，“昨晚你也看到了，言灵对幽冥鬼卒有一定效果，但不够。你需要学会配合其他手段，才能有效应对。”
他示意林晓晓走到场地中央。
“现在，本君会模拟鬼卒的攻击，你要做的就是——用言灵干扰，然后用龙气激活防御符文，最后……逃。”
听起来……还挺简单的？
林晓晓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墨辰的尾巴尖就轻轻一弹。
一点幽绿色的光点从他尾巴尖射出，在空中迅速膨胀，化作一个半透明的、穿着黑袍的鬼卒幻影！
那幻影虽然比昨晚真正的鬼卒弱得多，但那股阴冷的气息和幽绿的眼睛，还是让林晓晓浑身一僵。
“发什么呆？”墨辰的声音响起，“鬼卒可不会等你准备好再攻击。”
话音未落，鬼卒幻影已经朝她扑来！
林晓晓心头一紧，下意识喊出:“停下！”
契约烙印发烫，淡金色的声波扩散。
鬼卒幻影的动作明显一滞，速度慢了三成。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它依旧在靠近，幽绿色的爪子已经伸到了林晓晓面前！
“激活防御符文！”墨辰喝道。
林晓晓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调动体内那丝龙气，注入脚下的防御符文。
一道淡金色的光幕升起，挡住了鬼卒的爪子。
“现在，跑！”墨辰继续下令。
林晓晓转身就跑。
但鬼卒幻影很快挣脱了言灵的束缚，追了上来。它的速度比她快，眼看就要追上——
“转身，再来一次！”墨辰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林晓晓咬着牙，猛地转身，再次喊道:“停下！”
这一次，她刻意集中了更多意念。
契约烙印烫得她手腕生疼，但效果也更明显——鬼卒幻影的动作几乎完全停滞了！
趁这个机会，她再次激活防御符文，然后转身继续跑。
就这样，她一边跑一边回头用言灵干扰，一边用龙气激活沿途的防御符文阻挡追兵。
虽然狼狈，但至少……勉强能周旋了。
一上午的训练下来，林晓晓累得几乎虚脱。但她也确实掌握了一点门道——言灵不能多用，每次使用后要间隔几息时间；龙气要节省着用，关键时刻才能激活防御；逃跑的路线要提前规划好，不能乱跑……
“还算有进步。”训练结束时，墨辰难得给出了正面评价，“下午休息，消化上午的经验。明天继续。”
林晓晓瘫在草地上，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神庙上空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哟，老墨，你这儿怎么搞成这样了？”
一道红光从天而降，落在庭院中。
胡三来了。
他还是那副红衣飘飘、风流倜傥的样子，但脸上的表情难得正经。他扫视了一圈满目疮痍的庭院，琥珀色的狐狸眼里闪过一丝凝重。
“幽冥判官来过了？”他问。
“嗯。”墨辰应了一声。
“啧，地府这次是来真的啊。”胡三走到墨辰面前，蹲下身仔细打量他，“你动用了本源之力？脸色这么差。”
“死不了。”墨辰淡淡道。
胡三撇撇嘴，又看向瘫在草地上的林晓晓:“晓晓姑娘，你没事吧？昨晚没吓着吧？”
林晓晓勉强坐起来，摇摇头:“没事。”
“那就好。”胡三松了口气，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喏，给你的。”
林晓晓接过玉瓶，里面是淡金色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的灵气。
“这是‘九转回春露’，疗伤圣品。”胡三解释道，“你昨晚被阴气侵蚀，喝这个能驱散寒气，还能固本培元。”
“谢谢胡三哥。”林晓晓道谢，但没立刻喝，而是看向墨辰，“这个……对你有效吗？”
墨辰还没说话，胡三先笑了。
“晓晓姑娘，你对老墨可真好。”他促狭地眨眨眼，“不过这玩意儿对龙族效果不大。龙族的恢复方式比较特殊，主要靠调息和……睡觉。”
睡觉？
林晓晓一愣。
墨辰的尾巴尖不耐烦地甩了甩:“胡三，你今天是来送药的，还是来说废话的？”
“都有都有。”胡三笑嘻嘻地说，“送药是其一，其二嘛……是来给你们出个主意的。”
“什么主意？”姜栩也凑了过来。
胡三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地府不是想找那件东西吗？那就……给他们找点别的事做。”
“什么意思？”墨辰眯起眼睛。
“嘿嘿，我最近听说，幽冥界好像出了点乱子。”胡三的狐狸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有几个恶鬼从十八层地狱逃出来了，正在幽冥界闹腾。幽冥之主正头疼呢，判官这种级别的高层，按理说都应该在那边坐镇才对。”
他顿了顿:“可现在，这位判官大人却跑来找你的麻烦……你说，如果幽冥之主知道，他手下的判官‘擅离职守’，会怎么样？”
墨辰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让我去告状？”
“不用你亲自去。”胡三摆摆手，“我有个朋友在仙界‘监察司’当差，可以‘无意间’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仙帝。仙帝和幽冥之主本来就不对付，肯定会借题发挥，给地府添点堵。”
他咧嘴一笑:“到时候，幽冥判官自顾不暇，哪还有空来找你们的麻烦？”
这主意……有点损，但听起来可行。
墨辰沉默了片刻。
“你那个朋友，可靠吗？”他问。
“绝对可靠！”胡三拍着胸脯保证，“那家伙欠我三条命呢，这点小忙还是肯帮的。”
“那就……试试吧。”墨辰最终点头。
“好嘞！”胡三兴奋地搓搓手，“我这就去安排。你们这几天小心点，等我的好消息！”
他说完，化作一道红光，冲天而起，转眼消失在天际。
庭院里又恢复了安静。
林晓晓握着那个小玉瓶，看着胡三消失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神仙妖怪……怎么一个比一个心眼多？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九转回春露，又看了看盘在石板上闭目调息的墨辰，忽然觉得……
这个世界，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至少，她身边还有这些……不太靠谱，但真心待她的人。
嗯，还有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