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的熔炉烧得正旺,火星溅在青砖地上,烫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蒙烈抡着锤子,将烧红的铁块砸向铁砧,“叮哐”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他的动作还有些生涩,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进领口,却没停下手里的活计——这是他来老城区的第三个月,从最初握着锤子都发抖,到现在能勉强打出像样的马蹄铁,掌心的茧子厚了三层,眼里的戾气也淡了许多。
“力道偏了。”阿木抱着胳膊站在一旁,金红光痕在锤头上跳了跳,“铁块要烧透了再砸,不然容易裂。”他捡起块废铁,示范着抡了个圆,锤头落下时带着股巧劲,铁块瞬间被压成平整的薄片,“你看,不是靠蛮力。”
蒙烈点点头,重新将铁块扔进熔炉。火光映在他脸上,照出几分腼腆。这三个月里,他听了太多关于老城区的故事:林小满外婆如何用半块玉佩救下他母亲,陈默的父亲如何在洪水时用身体堵住决堤的缺口,丫丫的奶奶如何带着绣娘们给守城的士兵缝制棉衣……那些曾被仇恨模糊的细节,如今像熔炉里的铁,被一点点敲打成清晰的模样。
“对了,”阿木突然想起什么,从墙角拖出个木箱,“昨天集市上收了批好料,说是能打把好剑,你试试?”
箱子里是块泛着银光的矿石,表面隐约有流光转动。蒙烈的眼睛亮了亮——他从小就喜欢兵器,只是以前练的都是用来“复仇”的弯刀,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亲手打造一把护人的剑。
“这叫‘流萤石’,”林小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从田里摘的青菜,“据说淬火时掺点晨露,剑身会发光。”
蒙烈接过矿石,指尖触到冰凉的石面,突然有些局促:“我……我能行吗?”
“没什么不行的。”林小满将篮子放在灶台边,青色光痕在矿石上扫过,“当年我第一次给陈默修怀表,把齿轮拆得七零八落,还不是被他笑着说‘慢慢来’。”
提到陈默,蒙烈的嘴角悄悄扬起。那位总爱穿月白长衫的先生,总在他打坏铁器时递上杯凉茶,话不多,却让人心里踏实。他听说陈默最近在整理老城区的户籍,要给像他这样的“外来人”重新登记,连丫丫都忙着绣新的户籍册封面,粉光痕在布面上绣出朵并蒂莲。
“对了,今晚有灯会。”林小满往炉膛里添了把柴,“陈默说让你也去,正好试试新打的剑——不用开刃,当个装饰也好。”
蒙烈的脸更红了,低头用锤子轻轻敲了敲矿石,火星溅在他手背上,竟没觉得疼。
傍晚的老城区像被泼了杯掺了蜜的酒,家家户户的灯笼都亮了起来,红的、绿的、圆的、方的,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丫丫站在桥头,正给孩子们分发糖人,粉光痕在糖人上绕了圈,原本普通的糖人突然长出对翅膀,引得孩子们尖叫着追跑。
“蒙烈!这里!”她挥着手,发间的银丝叮当作响。
蒙烈攥着用流萤石打的剑——剑身果然泛着淡淡的蓝光,像揉碎了的星光——有些笨拙地挤过人群。陈默站在丫丫身边,手里拿着盏走马灯,灯上画着老城区的街景,水蓝光痕在灯影里流转,将他的侧脸照得格外温和。
“这剑打得不错。”陈默打量着剑身,指尖轻轻拂过刃口,“没开刃正好,今晚人多,别伤着人。”
蒙烈点点头,突然想起早上阿木的话——阿木说,陈默年轻时用这把剑的原型,在山匪手里救下过整个集市的人。原来武器真的可以不是用来伤人的,就像仇恨,也可以不是用来记一辈子的。
“快看!舞龙队来了!”人群里有人大喊。
十二条彩龙从街口游来,龙身的鳞片在灯笼下闪闪发亮,锣鼓声震得地面都在颤。蒙烈下意识地将剑往身后藏,却被林小满按住肩膀:“怕什么?跟着鼓点走几步,试试?”
他犹豫着迈出脚,没想到竟跟上了节奏。龙队经过时,领头的老龙突然朝他摆了摆头,龙角上的铃铛掉下来,正好落在他脚边。蒙烈捡起铃铛,发现里面塞着张纸条,是丫丫的字迹:“欢迎回家”。
远处的熔炉还在冒烟,铁匠铺的灯亮着,阿木大概还在打磨白天没完工的农具。蒙烈看着手里的剑、脚下的铃铛,突然觉得眼眶发烫——原来“家”不是冰冷的城墙和仇恨的火焰,是有人教你打铁,有人给你递糖,有人在灯笼下笑着喊你的名字。
灯会过半时,陈默突然拉着林小满往河边走,丫丫推着蒙烈跟上去。月光洒在河面上,像铺了层碎银,陈默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四枚铜制的令牌,上面分别刻着“守”“护”“安”“宁”。
“这是老城区的治安令牌,”陈默将刻着“护”字的令牌递给蒙烈,水蓝光痕在令牌上闪了闪,“从今天起,你也是这里的守护者了。”
蒙烈接过令牌,指尖的温度透过铜面传过来,烫得他心口发颤。林小满和丫丫也拿起属于自己的令牌,青色与粉色的光痕交相辉映,映得河面一片暖色。不远处的熔炉“呼”地窜起火苗,像是在为这新的开始喝彩。
他突然明白,那些被仇恨填满的日子,就像没烧透的铁,敲起来脆得很;而如今这带着烟火气的生活,才是真正被炙热的时光,沉甸甸的,握在手里,暖在心里。
夜色渐深,灯笼的光透过窗纸,在铁匠铺的墙上投下四个交叠的影子,像朵慢慢绽放的花。蒙烈将令牌放进贴身的布袋,与那半块玉佩放在一起,然后拿起锤子,轻轻敲了敲未完工的剑——这次的力道,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