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间的铁皮墙壁在夜风里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某种濒死昆虫的振翅。李奉笑蜷在角落，那14.5%的稳定性像一层冰，裹着她，沉甸甸地往下坠。每一次心跳都迟缓而费力，泵出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冰冷的、即将逸散的虚无。
莉娜那句“需要你”还悬在空气里，没有温度，只有重量。一种把她钉死在这片废土上的重量。
野火团需要的是一个能撬开“公司”保险箱的工具。世界需要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想把这该死的14.5%稳住，哪怕多一天，多一小时。
日子重新陷入一种更加紧绷的“平静”。她依旧在工具间打杂，但老瘸子不再扔给她最脏最累的活，偶尔甚至会嘟囔着让她“省着点用”。凯拉来看她的次数多了，带来的食物也稍微像样了点，但那大大咧咧的笑容底下，藏着掩不住的担忧。
营地里的气氛却越来越怪。那台缴获的“区域能量屏障发生器”被严密看守起来，莉娜和核心成员频繁开会，低沉的争吵声有时会从指挥棚里漏出来。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李奉笑尽量躲着所有人，包括莉娜。那女人机械义眼里闪烁的、混合着需求与忌惮的光，让她脊背发凉。她每天只是麻木地完成系统那点可怜的日常任务，看着积分缓慢爬到210点，然后迅速兑换成最基础的能量棒，维持着这具身体不至于彻底崩溃。
直到那天下午，瑞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工具间门口，挡住了本就稀少的光线。
“头儿找你。”他声音嘶哑，比平时更沉，那只正常的眼睛下带着浓重的阴影，另一边高领下的金属义体似乎让他更加不适。“带上你的‘感觉’。”
李奉笑的心猛地一缩。来了。
她沉默地跟上瑞斯，走向营地中心那顶最大的帐篷。掀开厚重的门帘，里面烟雾呛人。莉娜站在中间，周围是几个核心队员，包括凯拉。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帐篷中央的桌子上，摊放着一堆东西。
最显眼的，是几块焦黑扭曲的金属碎片，边缘还残留着诡异的、仿佛能量灼烧后的晶化痕迹——正是从那台“屏障发生器”上拆解下来的损坏部件。
旁边，是从“血齿”和“公司”巡逻队尸体上搜刮来的、制式各异的能量武器，大多也有损坏。
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看起来更古老、甚至像是从博物馆里扒出来的玩意儿：一个锈蚀得只剩半个壳子的老式收音机，一块屏幕碎裂、接口古怪的平板电脑，甚至还有几个结构复杂、但明显缺乏关键部件的机械臂关节。
像是一个破烂的、跨越了时代的科技坟场。
莉娜的机械义眼扫过这堆垃圾，最后定格在李奉笑脸上，红光稳定得令人心慌。
“我们需要更强的火力，更可靠的装备。”她开门见山，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拆解‘屏障发生器’得到的能量核心输出不稳定，无法直接使用。这些，”她指了指那堆破烂，“要么坏了，要么缺东西，要么我们搞不懂。”
她向前一步，逼近李奉笑，那股混合着机油、硝烟和冰冷金属的气息压迫而来。
“你说你不懂系统。可以。现在，用你的‘感觉’。”她的指尖划过那堆碎片和废品，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把它们……‘变成’能用的东西。武器，护甲，什么都行。”
帐篷里死寂。所有人都看着她。凯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握紧了拳头。
李奉笑看着那堆散发着不同能量残留、年代迥异、破损程度不一的“材料”，胃里一阵翻搅。这比修卡车、中断自毁程序更荒谬，更……疯狂。
“我……做不到……”她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你必须做到。”莉娜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源再去抢新的。要么你用这些垃圾给我们造出牙齿和盾牌，要么下次‘公司’的主力清剿队到来，我们一起变成垃圾。”
生存的压力，赤裸裸地、毫不留情地压了下来。
李奉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满是烟尘和绝望的空气。那14.5%的稳定性在体内冰冷地流转。
她还能怎么办？
她缓缓走到桌前，伸出手，指尖最先触碰到的，是一块来自“屏障发生器”的能量导管碎片，表面还残留着微弱的、属于斯塔克科技的独特波动。
【物品识别：“‘星升’衍生技术能量导管碎片”（严重过载损坏）】 【内部能量回路73%熔断，材料疲劳度极高。】 【可尝试提取残余能量，成功率12%；尝试修复，成功率＜0.1%。】
系统的分析冰冷而绝望。
她移开手指，又碰向一把“公司”制式脉冲步枪的烧毁击发模块。
【物品识别：“‘钢铁婊子’制式脉冲步枪cF-3型击发模块”（烧毁）】 【能量转换线圈爆裂，激发晶体碎裂。】 【缺乏匹配替换零件，无法修复。】
不行。
老式收音机？【无可用能量源，结构老化。】 破碎平板？【操作系统锁死，硬件接口不兼容。】 机械臂关节？【缺乏动力核心和控制系统。】
一圈下来，没有一个是有希望的。每一件物品都在宣告着它们的死亡和无用。
帐篷里的目光越来越沉，越来越冷。莉娜的机械义眼红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李奉笑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最终，停在了那几块最早触碰的、“屏障发生器”的能量碎片上。
只有这个。只有这些来自斯塔克科技的东西，与她体内那微弱的印记，还有着一丝几乎断绝的联系。
她还能做什么？除了那自杀式的、逆向的能量灌输？
一个疯狂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悄然缠绕上她的意识。
如果……不是修复呢？
如果……是更彻底的……“榨取”和“转化”？
用这些碎片的残余，用她这14.5%的稳定性作为危险的催化剂，强行……“生成”点什么？
就像……系统兑换物品那样？但这一次，原料不是积分，是这些破烂，和她的命。
风险？卷轴上“基座若损，依附者亦将崩解”的警告如同丧钟般回响。这些碎片，此刻就是她与斯塔克工业这个“基座”最脆弱的连接点！一旦操作失误，不仅她会立刻消散，甚至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能量反噬！
但……有选择吗？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莉娜，声音平静得可怕：“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地方。还有……后果自负。”
莉娜的瞳孔微微收缩，审视了她几秒，猛地一挥手：“都出去！瑞斯，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靠近！”
人群无声地退了出去，帐篷里只剩下她和桌上那堆冰冷的废料。门帘落下，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死寂。
李奉笑站在桌前，看着那些碎片。她伸出手，不是去拿某一块，而是将双手虚悬在那堆碎片的正上方。
闭上眼睛。
意识沉入那14.5%的、冰冷而脆弱的稳定性深处，艰难地勾动那微弱的“斯塔克印记”。
然后，逆向运转！
不是吸收，不是共鸣，而是……强行抽取！抽取那些碎片里残存的、即将彻底消散的斯塔克能量，连同它们物理结构中最本源的“科技印记”！
同时，她疯狂地燃烧着那210点积分！不是向系统兑换，而是将积分本身作为一种最原始的“能量燃料”，注入这个疯狂的过程！
【警告！宿主正在执行未定义高危操作！稳定性：14.4%！14.3%！……】 【积分-10…-10…-10…】
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得几乎要撕裂她的脑髓！
桌面上，那些碎片猛地剧烈颤抖起来！表面残留的微弱光芒被强行抽出，化作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金红色的能量流，如同受到某种残酷的引力，疯狂涌向她虚悬的双手！
碎片本身则以惊人的速度变得灰暗、腐朽、最终……咔嚓作响，崩解成一堆毫无意义的粉末！
更多的能量从其他破烂中被强行扯出——那些“公司”武器的、老式收音机的、平板的、机械关节的……不同来源、不同性质的能量被粗暴地拉扯到一起，发出刺耳的、仿佛能量剧烈冲突的噼啪声！
李奉笑的身体成了风暴的中心！那些混乱狂暴的能量流强行灌入她体内，与她那14.5%的稳定性、与燃烧积分产生的原始能量、与“斯塔克印记”发生着难以想象的剧烈反应！
“呃啊啊啊——！”她再也无法抑制，发出痛苦的嘶嚎！身体表面再次浮现出那种不稳定的、在半透明和实体间疯狂切换的扭曲感！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路在灼烧、崩断！
【稳定性：13.8%！13.5%！13%！……】 【积分：170…140…110…】
代价！恐怖的代价！
她的意识几乎要被这痛苦和能量的乱流彻底撕碎！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彻底崩溃的边缘——
她凭着最后一丝本能，将这股被强行糅合、提纯、赋予了“斯塔克印记”和“系统燃料”特性的、极其不稳定却蕴含着某种“创造”指令的混合能量，猛地向外——推向桌面上空！
嗡——！！！
一团极度耀眼、无法形容颜色的能量光球骤然爆发出来，瞬间吞噬了帐篷里所有的光线！
光芒持续了足足三秒，才骤然熄灭！
李奉笑脱力地向前栽倒，双手撑在桌沿，才没有直接摔下去。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视野一片模糊，耳边是持续的高频耳鸣。
【操作……完成？（严重错误！数据溢出！）】 【宿主稳定性：12%（永久性损伤！）】 【积分：80。】 【生成物：……无法识别……能量结构极不稳定……】
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和混乱。
桌面上，那堆废料已经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三件东西——
一件看起来像是用暗沉金属丝和某种能量导管胡乱编织而成的、勉强能看出是背心状的东西，表面不时窜过一丝微弱的、病态的蓝光，仿佛随时会熄灭。
一把造型极其古怪的手枪，枪身像是用不同颜色的金属块强行焊在一起的，枪管歪歪扭扭，握柄处甚至能看到半截老式收音机的调频旋钮，整体散发着一种极不协调的、濒临散架的气息。
以及，一小堆闪烁着微光的、看起来像是……能量电池？但形状不规则，表面的能量读数忽高忽低，极度危险。
成功了？
还是……制造出了三件更危险的垃圾？
帐篷门帘被猛地掀开！
莉娜和凯拉等人冲了进来，看到桌面上那三件诡异造物和几乎完全透明、趴在桌边只剩一口气的李奉笑，全都僵在了原地。
莉娜的机械义眼疯狂闪烁，红光扫过那三件东西。
那件背心突然发出一阵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啪地一声，表面一小块金属丝熔断，冒起一缕青烟。
那把手枪的枪身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只有那堆不规则的电池，还在顽强地闪烁着微光。
死一样的寂静。
李奉笑艰难地抬起头，视野模糊地看着莉娜，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莉娜一步步走到桌前，冰冷的机械手指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碰向了那堆闪烁的、不规则的电池。
指尖接触的瞬间——
嗡！
电池猛地亮起一团稳定的、柔和的白色光芒！一股精纯而温和的能量波动散发开来！
与此同时，李奉笑体内那“斯塔克印记”似乎被这成功的“造物”微微反馈，那跌至12%的稳定性，竟然极其艰难地、向上反弹了……0.1%？
【稳定性：12.1%】
微乎其微，却真实不虚！
莉娜猛地收回手，机械义眼死死盯着那团稳定的白光，又猛地看向几乎虚脱的李奉笑，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一丝恐惧。
她拿起一块电池，握在手中。那白光温顺地在她掌心流淌。
“这些东西……”莉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语调，“……能用？”
李奉笑已经没有力气回答。她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变暗。
凯拉冲过来扶住她。
莉娜握着那块电池，看着桌上那件冒烟的背心和那把吱呀作响的破枪，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机械义眼的红光稳定下来，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决断。
“把电池分发给急需能源的装备。背心和枪……交给技术组分析结构。”她顿了顿，目光最后落在李奉笑身上，复杂难明。
“把她带下去。给她……最好的那份营养剂。”
命令下达了。
工具变成了……需要谨慎对待的“工匠”？
李奉笑被凯拉半抱着扶出帐篷，感受到那些投来的目光彻底变了。不再是利用，不再是好奇，而是……一种看待非人怪物的、混合着敬畏、恐惧和极度需求的眼神。
她透支存在，赌上一切，换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更无法挣脱的束缚。
稳定性，12.1%。
她躺在稍微柔软了一点的铺垫上，看着凯拉递过来的、据说能快速补充能量的粘稠液体，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野火团的牙齿和盾牌？
她只是提前支付了自己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