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王墨禅稀里糊涂的,成为了出马弟子,这一天她坐仙堂,目光空洞地落在供桌中上那写的歪歪扭扭的红堂单。胡天刚”“黄天霸”几个字,在香烛微光里泛着冷意,可她连这些名号究竟是谁都不清楚,立堂前一晚,她对着百度搜索结果抄了半宿。
报堂子那天,也没有单独请二神敲鼓请仙,就张宏念了一段口诀,一请胡来二请黄,三请常蟒带悲王。她仅仅念了这段口诀。当天墨禅就拿出了备忘录,把这些百度上的名字报了上来。值得一提的是,那时候连百度上鬼仙的名字也抄上了。那些所谓的“堂口规矩”,老仙上身的状态,也不过是跟着张宏在香案前模仿过去二人转的样子。没有传说中的心通耳通,没有仙家捆窍时的异样感应,整个立堂过程像一场荒诞的独角戏,她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弟马”。
立堂后的日子,墨禅每天都活在一种莫名的闹心悲伤之中。那种感觉可以用,想活活不起,想死死不起来形容。在这一年墨禅开车都开不了了,经常能看见大马路上有东西,总是为了躲避所谓的人或不明物体,而违章。
路虎揽胜,方向盘的真皮触感还带着温度,可她握着方向盘时,眼泪会毫无征兆地涌上来,模糊了前挡风玻璃外的霓虹;市中心三套房产的房产证整整齐齐码在抽屉里,红本本上的名字刺眼,可这些曾让外人艳羡的“人生赢家”标配,如今只剩满心的讽刺。朋友们打电话约她逛街喝茶,她总以“身子不舒服”推脱,关上门就蜷缩在沙发上,盯着供桌上跳动的烛火发呆,有时能愣上一下午,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自己都说不清究竟在难过什么。
她实在熬不住时,就去找张宏,“师傅,我怎么再也听不到有人跟我说话了?连一点感应都没有。”她的声音发颤,张宏却只是捻着手里的佛珠,眼皮都没抬一下:“天机不可泄露,时候没到罢了。你别追问,等机缘到了,你家老仙自会跟你沟通。”她又问“怎么帮人看事”“为啥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得到的始终是大同小异的回答,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像棉花,堵得她胸口发闷。也许那个时候的张宏自己都啥也不会,所以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所以在这里奉劝各位带有仙缘得朋友,一定要找个自己懂的师傅。懂还不说他还要真的愿意把吃饭的本事交给你才行。
疑问越积越多,王墨禅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有时夜里会突然惊醒,总觉得供桌方向有黑影晃动,可开灯一看,只有那红堂单静静立在那里;白天做饭时,盯着锅里翻滚的水,能突然发起呆,直到水漫出锅沿浇灭燃气灶,刺鼻的煤气味才让她回过神来。她的堂子安在一套市中心,新装修的房子里。这一天工人来安纱窗,她居然问工人有没有最结实的纱窗,你给我换个铁丝网的。我总想跳楼,害怕有一天自己会从27楼跳下去。安纱窗的工人只当她在开玩笑。谁又能知道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变故是母亲偶然撞见的。那天母亲来送刚炖好的排骨汤,推开门就看见王墨禅对着供桌跪拜,香灰撒了一地。汤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排骨汤溅湿了地板,母亲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你背着家里搞这些?!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走歪路!”
争吵像惊雷般在屋里炸开。母亲红着眼眶骂她“作贱自己”,你好好的工作不干,非要折腾这些神神叨叨的”;父亲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烟蒂摁灭了满满一烟灰缸,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到亲戚耳朵里。
下次家庭聚会时,气氛格外压抑。三姨拉着母亲的手,声音压得很低,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这孩子以前多让人骄傲啊,自己攒下这么多家业,怎么就突然糊涂了?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出马立堂,这不是作吗?”舅舅也跟着叹气,目光扫过王墨禅时带着惋惜:“以前别人提起你家墨禅,哪个不羡慕?现在倒好,背后都成了别人议论的笑话。”
王墨禅躲在房间里,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可门外的议论声还是断断续续飘进来。她满心委屈,可谁又能知道,她当时立堂的初心只是因为张宏说,你不立堂你得在得癌。你妈就得死。她当时就本着破财消灾,立堂前,张宏告诉她,只要立了以后各种事情就顺了。可如今,她却像困在浓雾里,看不见方向,也抓不住任何能救命的东西。供桌上的香还在燃着,青烟袅袅,可她心里的那点希望,却一点点冷了下去。
女儿你立堂的事,已成定局,玉蓝坐在沙发上盯着供桌,心平气和的找墨禅谈。既然你认定了这条路,就要走的精彩。妈妈支持你,这条路很艰辛,以后千万不要后悔。”玉蓝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事已至此,再怨怪也没用。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似听过“亲戚说家族里有亲戚出过马”不如去上石桥村那边问问亲戚,说不定能摸清家族里是否真有这方面的缘分。
她揣着忐忑去了上石桥村,挨家挨户找相熟的亲戚打听。这一问,竟像掀开了家族尘封的暗角,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原来族里几乎每家每辈,都有一个人走上了自杀的绝路。乡下的亲戚说得具体,有的是吞了猎枪子弹,有的是喝了半瓶农药,还有的趁着夜色爬上后山崖,纵身跳了下去。
玉蓝听得浑身发冷,猛地想起自己年轻时的那段黑暗日子。那时她也总被绝望裹着,曾在深夜攥着剪刀对着手腕发呆,若不是孔军突然进来,恐怕早已没了今天。她攥紧衣角,后背沁出冷汗,心里只剩庆幸:好险,真好险,自己竟捡回了一条命。
聊天时,有亲戚提起玉蓝姨家的事,说她二哥家孩子早年也差点出马,老仙附上身时,却被她二哥指着鼻子狠狠骂走,说那些都是装神弄鬼的把戏。可谁也没料到,第二天二哥家的小子就突然疯了,整日眼神涣散,见人就傻笑,嘴里念叨着没人能懂的胡话。
好好的小伙子成了这样,他媳妇熬了没半年,就收拾东西回了娘家,只留下个年幼的孩子跟着二哥家小子过。这些年,二哥老两口带着儿子跑遍了大小医院,西医查不出问题,就找民间的先生看虚病,钱花了不少,孩子的病却半点没好转,至今还是疯疯癫癫的模样,每天从家里往外跑在路上自言自语。总说在跟鬼说话。
玉蓝听得心口发沉,当天就寻去了二哥家。破旧的院子里长满杂草,二哥正蹲在墙角喂鸡,见她来,红着眼眶把当年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话到末尾,二哥忽然叹道:“其实咱族里以前有位仙姑,一辈子没嫁人,就守着咱这一大家子,谁家有个邪病怪痛,她一去准能好,说是在替家族挡灾呢。”
玉蓝站在院子里,看着墙角那棵歪脖子老槐树,风一吹,叶子簌簌作响。她忽然觉得,家族里那些自杀的人、疯了的孩子,还有那位未嫁的仙姑,似乎都被一根无形的线连着,而这根线,如今好像又缠上了墨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