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头一次次扑过来，打在他们身上，两人的衣服早就湿透，贴在身上冷得刺骨，却谁也没吭一声，只听见麻绳摩擦木板的“沙沙”声，在雨幕中格外清晰。
陈桂兰带着几个老人，抱着刚缝好的棉垫往木筏的缝隙里塞。她的手指被竹茬扎出了血珠，混着雨水往下滴，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地往缝隙里塞棉垫：“这儿漏风，垫上这些棉垫，既能挡风又能保暖，夜里大伙睡在上面就不冷了。”王秀芬攥着件厚实的棉马甲，顶着雨跑到林婉清身边，硬是往她怀里塞：“闺女，你看你，忙前忙后的，衣服都湿透了，快把这马甲穿上！你要是冻坏了，谁来领着大伙啊？”
林婉清正要推辞，王秀芬已经不由分说地帮她套上了马甲，粗糙的手掌在她背上拍了拍：“听话，赶紧穿上！”林婉清望着老人布满皱纹却满是关切的脸，心里一暖，转头又投入到整理物资的忙碌中。
雨幕里，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张伟他们搬油布时的吆喝声，钉油布时锤子敲在铁钉上的“当当”声，陈桂兰她们缝补棉垫时针线穿梭的“沙沙”声，还有孩子们帮忙递东西时的清脆喊声。这些声音乱哄哄的，却透着一股滚烫的暖意，像一首专属于这群人的海上歌谣，在风雨中回荡。
另一边，暴雨如注，庄图南的救援船在怒海中颠簸，船舷劈开浪峰时，溅起的浪花足有半人高，狠狠拍在甲板上，溅得他满身湿透。他死死攥着望远镜，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雨衣帽檐的水珠成串往下坠，像断了线的珠子，模糊了镜片，他只能时不时抬手，用粗糙的袖口狠狠擦拭，目光却始终锐利地扫过茫茫雨幕。
“左前方三点钟方向！发现目标！”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孟云急促的喊叫声，背景里还夹杂着狂风的呼啸，“是艘小渔船，在浪里晃得厉害，好像有人！”
庄图南眼神一凛，立刻猛打舵轮，船身伴着刺耳的引擎声硬生生调转方向，劈开层层浪峰。离得近了，他终于看清——那是一艘破旧的木船，船身布满补丁，有的地方甚至露着朽坏的木板，在巨浪中像片叶子般摇摇欲坠。船尾用麻绳绑着两个老人，他们浑身湿透，蜷缩着身子，花白的头发黏在脸上，嘴唇冻得发紫。船舱里缩着三个孩子，最大的不过七八岁，正死死护着怀里的弟妹，最里面的小女孩怀里揣着半块干面包，一边小口啃着，一边忍不住掉眼泪，雨水混着泪水在脸上划出一道道泥痕，眼神里满是惊恐。
“快抛救生梯！注意固定！”庄图南嘶吼着下令，声音被风雨吞没了大半。他猛地把舵轮往左边打满，船身在浪涛中硬生生稳住，稳稳停在木船旁。不等舷梯完全搭稳，他就踩着晃悠悠的梯板跳了过去，冰凉的海水瞬间浸透了靴子。他先冲到船尾，小心翼翼地解开绑着老人的麻绳，俯身把最年长的老太太扶起来：“阿姨，别怕！我们是蓝海联盟的救援队，来接你们去安全营地！”老太太浑身发抖，枯瘦的手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娃们……救救娃们……我那小孙子……他发烧了，烧得都糊涂了……”
“您放心！”孟云紧跟着跳过来，手里捧着一件厚实的衣服，径直冲到船舱，把那件还带着体温的衣服裹在瑟瑟发抖的小男孩身上，又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我们船上已经熬了姜汤，也备好了退烧药，先给孩子喝了缓一缓。营地有专业医生，到了就没事了，都会好起来的！”
这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凌晨三点的海面还浸在墨色里，林婉清的消息就带着雨意传了过来：“新一批求生者比预估多万，三万多未成年孩子，还有两万老人有基础病，急需补给和安置。”
庄图南看完消息，指尖在对讲机上重重一按：“启动应急方案。”他和孟云立刻分头行动，驾着两艘补给船在联盟海域来回穿梭，巨浪拍得船身剧烈摇晃，他们顶着暴雨搜寻了三圈，除了那艘摇摇欲坠的木船，还从浪涛里捞起了两千个被打散的渔民——算下来，这一夜竟多了几万张要安置的面孔。
“姜汤熬了两锅，够大伙儿暖身子，保暖衣物清点过了，暂时够用，但松脂火把得省着点用，库房里的存货不多了。”孟云抹了把脸上混着雨水的汗珠，把沉甸甸的压缩饼干搬上船，船板被压得吱呀响，“营地那边肯定忙翻了，林姐怕是一整夜没合眼。”
庄图南望着远处越来越亮的营地灯光，那片橘黄在雨幕里像团温暖的火。他握紧舵轮，指节泛白，喉结滚动了一下，只沉声道：“再快点。”引擎声陡然拔高，船身劈开浪峰，朝着营地的方向疾驰。
营地的火盆烧得正旺，通红的炭火跳跃着，映得每个人脸上都镀着一层暖融融的光晕。木筏搭建的安置区里，几盏铁皮油灯挂在船篷檐下，昏黄的光透过帆布的缝隙漏出来，在湿漉漉的甲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婉清蹲在长条桌前，把一叠蓝海求生手册摊开在防水帆布上，指尖捏着炭笔飞快地在本子上标注着“老人用药注意”“儿童保暖要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却顾不上擦一把。
朵莉亚盘着莹润的尾巴坐在她脚边，鳞片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珠，泛着淡淡的珠光。她时不时抬起爪子，帮林婉清把散落的手册归拢整齐，偶尔轻轻甩一下尾巴，溅起的细小水花落在帆布上，转瞬就被炭火的热气烘干，留下浅浅的水痕。不远处，陈桂兰正领着几个老人缝补刚拆封的保暖马甲，针线穿梭的“沙沙”声，混着铁皮炉子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孩子们睡梦中偶尔发出的轻呓，在雨夜里织成一片安稳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