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靠在粗糙的树干内壁上。
他轻轻掰下一小块派。
派皮的酥脆触感从指尖传来，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咔嚓”声。
他将那一小块派，缓缓送入口中。
闭上了眼睛。
首先在舌尖炸开的，是派皮的酥脆和浓郁的黄油香。
紧接着，苹果馅的甜美洪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
那不是单纯的甜腻，而是带着果酸的清甜，恰到好处，能唤醒所有沉睡的味蕾。
馅料炖煮得极为软糯，几乎是入口即化。
肉桂独特的辛香，则像是点睛之笔。
将苹果的果香和焦糖的甜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温暖而又复杂的味道。
好吃。
太好吃了。
程野甚至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来形容。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吃的都是些什么？
苦涩的野果，带着土腥味的块茎，只是烤熟不加调味料的鱼。
那些东西只能让他活下去。
而眼前的苹果派，却让他感觉自己真正地“活”了过来。
连日来的疲惫和孤独，在这一刻，仿佛被这股温暖的甜意彻底融化了。
一股热流从胃部升起，迅速扩散到全身。
僵硬的肌肉在放松，冰冷的血液在回温。
这份无声的馈赠，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言语都更具力量。
他大口大口地吃着，速度极快。
当最后一口派被咽下，盘子里只剩下些许碎屑。
程野感觉自己从内到外都被填满了。
他靠在树洞里，久久没有动弹。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苹果嘉儿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心里装着事，连早饭都没心思吃。
她悄悄地溜出农舍，蹄子踏着沾满露水的青草，快步朝着果园东南角的方向走去。
她的心跳有点快。
既紧张，又期待。
那个派，他会拿走吗？
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吗？
或者，他根本就不会出现，那个派会被林子里的小动物吃掉？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翻滚。
她甚至不敢想，如果那个派还完好无损地留在原地，自己该有多失望。
那将证明，她的善意被拒绝了，或者，对方根本就不存在。
穿过一排排整齐的苹果树，那段崭新的栅栏终于出现在眼前。
苹果嘉儿的脚步慢了下来，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她的目光，越过晨雾，第一时间投向了栅栏的根部。
空空如也。
那个白色的盘子静静地躺在草地上，被露水打湿，显得格外干净。
派，已经消失不见了。
苹果嘉儿站在原地，怔怔地看了好几秒。
然后，她长长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吐出了她积攒了一整晚的焦虑和不安。
脸上，不由自主地绽开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拿走了。
他收下了自己的感谢。
这个“无声的回应”，比任何话语都让她感到安心。
她走上前，弯下腰，用蹄子轻轻地捡起那个盘子。
盘子很干净，甚至连一点油渍都看不到，像是被人仔细地擦拭过。
苹果嘉儿的心里，又是一暖。
这个神秘的“存在”，不仅手艺好得惊人，还非常有礼貌。
“田野精灵？”
她又想起了小苹花的那个说法，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不。
精灵不会这么细心。
她心中的那个“未知存在”的形象，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立体和友善了。
那个未知的家伙，不是传说中可怕的、带来破坏的怪物。
而是一个……有礼貌、懂得感恩、心思缜密的……朋友？
这个词冒出来的时候，苹果嘉儿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她很快就接受了。
是啊，能够这样默契地进行无声交流，不是朋友又是什么呢？
她拿着盘子，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起来，转身准备回去准备全家的早餐。
而在森林深处的树洞里。
程野也同样一夜未眠。
那份苹果派带来的不仅仅是饱腹感，更是一种巨大的情感鼓舞。
他反复回味着那份善意，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终于建立起了一丝微弱但真实的连接。
这份连接，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它断掉。
苹果嘉儿送来了她的谢意。
那么，自己呢？
收下了这样一份珍贵的礼物，自己又能回报些什么？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不可抑制地生根、发芽。
必须回礼。
必须用自己的方式，对这份善意做出回应。
他渴望延续这份来之不易的连接。
可问题接踵而至。
回什么礼？
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难题。
首先，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任何带有明显“人类”特征的东西，都可能将这份刚刚建立的脆弱信任彻底摧毁。
其次，不能使用任何会让小马们感到恐惧的事物。
任何她们无法理解的造物，都可能被误解为武器或陷阱。
回礼必须是友善的，并且能带上他独特的印记。
这个印记，要能让对方一眼就看出，这件礼物和那段修好的栅栏，出自同一“马”之手。
这对他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程野走出树洞，在林间缓缓踱步，大脑飞速运转。
送吃的？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自己都还在靠野果和树根果腹，拿什么去回赠那个能做出人间美味的苹果派的制作者？
那无异于班门弄斧。
送有用的工具？
他倒是可以做一些更精巧的木工制品，但风险太高。
他环顾四周，目光在无尽之森里逡巡。
月光下的森林，与白天截然不同。
粗壮的藤蔓像沉睡的巨蟒，盘绕在古树上。
一些不知名的夜生花朵，在阴影里悄然绽放，散发着幽微的冷香。
地上，散落着奇形怪状的野果和坚硬的果壳。
一道灵光，猛地划过脑海。
人类文明的火种，并非只有钢铁与烈焰。
还有那些流传了千百年的，更质朴，更贴近自然的手工艺。
他想起在人类世界时。
在一些旅游景点的地摊上，看到过的那些用藤蔓、草叶、贝壳和羽毛编织而成的手工艺品。
那些东西，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充满了自然的美感和人类的巧思。
能不能……用森林里这些随处可见的自然材料，制作出一份具有心意又无害的回礼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迅速扎下根来。
程野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开始在脑海中飞快地构思回礼的“蓝图”。
小马们会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她们的世界充满了明亮的色彩和可爱的造型。
礼物不能太粗犷，要带有一点精致和美感。
同时，它还得能体现出自己的技术特点——
那种体现在榫卯结构里的，对结构的理解和精巧的动手能力。
程野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一根从树上垂下的，粗细均匀的坚韧藤蔓上。
一个模糊但充满可能性的想法，在他心中逐渐清晰。
他可以编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