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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的终点,并非生机勃勃的绿洲,而是秩序的坟场。

当艾德里安小队带着奥罗拉黯淡的光团,冲破最后一道由狂躁低熵生物组成的松散防线,踏入奥罗拉最后指引的方位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失语。

这里仿佛是世界的伤口,规则的崩坏之地。

空间失去了稳定的形态。大地并非连续的平面,而是呈现出支离破碎的板块,有的向上翘曲形成陡峭的尖峰,有的向下塌陷成无底深渊,板块之间是流动着混沌光影的虚空裂隙。灰白色的死寂大地与黯淡的金红色地脉能量流如同打翻的颜料,相互渗透、侵蚀、湮灭,形成大片大片色彩诡异、能量极度紊乱的斑驳区域。

时间感在这里彻底疯狂。上一秒,一片飘落的灰烬仿佛凝固在空中;下一秒,远处一道地脉流光却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逝而过。身体的感知也出现了错位,明明向前迈步,视觉上却可能看到自己的脚落在了侧面。

空气中充斥着无法形容的噪音——不是声音,而是空间结构呻吟、法则相互摩擦、能量无序湮灭所产生的、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混乱“杂讯”。这杂讯比死寂的沉默更加令人疯狂。

“这…这就是‘薄弱点’?”夜枭扶着一块扭曲悬浮的灰色岩石,脸色苍白,这里的能量乱流让他携带的所有精密仪器瞬间失灵,只剩下最基本的光学观察。

艾德里安强忍着强烈的眩晕和认知失调,仔细观察。确实,那些一直紧追不舍的低熵生物,在抵达这片区域边缘后,便如同遇到无形的壁垒,焦躁地徘徊、嘶鸣(意念层面),却不敢轻易踏入。地噬古藤的触手在远处灰霾中狂乱舞动,但也只是在边缘试探。这片混乱的法则交界,似乎对它们这些依赖稳定“死寂”法则的存在,同样致命。

“看来是的。”艾德里安喘着气,将几乎失去意识的岩盾扶到一块相对稳定(只是相对)的、半埋在斑驳地面中的金属残骸旁坐下,“封印‘归寂核心’的力量,与星球其他区域的地脉能量在此处交锋、磨损,形成了这片不稳定的缓冲带。对我们来说极端危险,但对它们而言,恐怕更是禁忌。”

暂时安全了。但代价是他们被困在了一片比纯粹死寂更加诡异、更加致命的区域。

夜枭将背后包裹的奥罗拉光团小心地取下,放在一处相对平整、金红色地脉流光稍微浓郁一点的区域。黯淡的光团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只有艾德里安凭借铭牌的微弱共鸣和自身的灵敏感知,才能勉强确定它的存在。

“奥罗拉大人的状态…非常糟糕。”夜枭声音沙哑,“能量波动几乎探测不到,意识活动…陷入最深沉的沉寂,接近于…法则层面的‘冻结’。如果没有奇迹…”

“会有奇迹的。”艾德里安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尽管他自己心中也充满了不确定,“她指引我们来这里,一定有原因。这片区域虽然混乱,但至少…有地脉能量存在,虽然微弱且不稳定。”

他尝试靠近光团,用铭牌再次靠近。这一次,铭牌没有任何反应。显然,奥罗拉的意识已经沉寂到了无法共鸣的程度。

怎么办?如何唤醒一个意识近乎冻结、能量接近枯竭、且处于前所未有特殊状态的存在?

艾德里安的目光扫过这片光怪陆离的法则交界地。破碎的空间,混乱的时间,交织湮灭的能量…这里的一切都在颠覆常理。或许…常规的方法在这里根本无效。

他回想起奥罗拉在最后时刻传来的记忆碎片——关于“归寂核心”的主动封印,关于死寂法则的结构性弱点…她是在解析和对抗死寂法则的过程中陷入沉寂的。那么,唤醒她的关键,是否也隐藏在这片法则冲突的核心之中?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浮现。

如果…不是从外部注入能量或刺激,而是创造一个特殊的“环境”,一个能同时轻微“模拟”死寂法则压力、又提供一丝微弱地脉能量滋养、并且…能引起她意识深处关于“对抗”与“生存”本能共鸣的环境?

这需要利用这片交界地的特性。

“夜枭,岩盾,还有你们所有人,听我说。”艾德里安召集仅存的队员,“我们需要做一个尝试。这可能很危险,甚至可能加速奥罗拉大人的消散,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有效的办法。”

他指着周围那些斑驳的区域:“看到那些死寂灰白与地脉金红交织湮灭的地方了吗?我需要你们,在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收集那些正在湮灭过程中产生的、最细微的、不带强烈倾向性的‘原始能量余烬’——就是那种灰白色和金红色完全中和后,残留的、近乎透明的、极其不稳定的能量微尘。”

“收集那个?有什么用?而且怎么收集?我们的装备几乎都失效了。”一名队员疑惑道。

“用手,用意志,用任何能找到的、相对惰性的容器。”艾德里安捡起一块半融化的、非金非石的黑色碎片,它似乎是某种古老遗迹的一部分,对能量反应极其迟钝,“这种材料或许可以短暂承载。至于用处…我要用这些‘余烬’,在奥罗拉大人周围,搭建一个临时的、模拟‘法则交界’状态的‘微缩领域’。”

他解释着自己的构想:“这个领域的外部,用‘余烬’模拟死寂法则的微弱压力;内部核心,则尽量聚集我们收集到的最纯净的地脉能量流;两者之间,形成一种动态的、小规模的冲突与湮灭。如果奥罗拉大人沉寂的意识核心,对‘对抗死寂’与‘连接地脉’仍有最底层的本能反应,或许…这个‘微缩领域’能像一个特殊的‘共振器’,将她从最深沉的‘冻结’中‘共鸣’唤醒。”

这个计划听起来像是疯子的臆想。利用两种毁灭性能量湮灭的残余,去搭建一个唤醒仪式?成功率可能万分之一都不到。

但队员们互相看了看,没有人提出异议。绝境之中,任何一丝可能都值得用生命去尝试。

“行动!小心空间裂缝和时间乱流!以自身安全为第一!”艾德里安下令。

幸存的六人(包括受伤的岩盾)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小心翼翼地在破碎的大地上移动,避开那些明显的空间裂隙和能量乱流爆发点,用能找到的各种残片或干脆用手(包裹着最后一点能量护盾),去“盛接”那些在空气中短暂飘浮的、近乎透明的能量“余烬”。

过程危险重重。一名队员不慎踏入一小片时间流速异常区,半个身体瞬间被加速了数十倍,皮肤迅速老化起皱,幸亏被旁边人拼命拉出,才避免了整个人化为枯骨的厄运。另一名队员在收集余烬时,手中的容器突然因为内部能量不稳定而崩解,引发小规模的湮灭冲击,将他炸飞出去,身受重伤。

但没有人退缩。他们知道,每收集到一点“余烬”,每凝聚到一丝相对纯净的地脉流光,希望就多一分。

几个小时后(时间在这里已不可靠),他们收集到了勉强够用的材料。

艾德里安在奥罗拉黯淡光团所在的位置,开始小心翼翼地“构筑”。他用那些惰性碎片作为基底和框架,将“余烬”极其均匀地铺设在框架外围,形成一层稀薄却稳定的“死寂压力层”。然后,在框架内部,用引导过来的、最温和的那几缕地脉流光,编织成一个微小的、不断循环的“能量核心”。

最后,他撤去了碎片框架,仅凭自身的精神力和对能量结构的理解,维持着这个脆弱的、直径不足一米的“微缩法则交界领域”,将奥罗拉的光团轻柔地置于领域的正中心。

领域成型的瞬间,内部产生了极其微弱的、持续的湮灭与再生。灰白的压力与金红的滋养,在光团周围形成了一个动态的、充满矛盾却又有某种奇异平衡的“场”。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领域中心那几乎看不见的光团。

一秒,两秒,十秒…一分钟…

毫无反应。

就在艾德里安几乎要绝望,精神力和体力都濒临崩溃,难以维持这个脆弱领域时——

光团,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能量的爆发,而是…某种深层次的“存在感”的回归。仿佛沉睡在冰川最深处的种子,感应到了上方冰层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和透入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微风。

紧接着,又是一下。

跳动变得稍微有力了一点点。

领域内,那些“余烬”模拟的死寂压力,似乎被光团无意识地“排斥”开一丝,而地脉流光的滋养,则被极其缓慢地、近乎本能地吸收进去一丝。

虽然缓慢到几乎无法观测,但变化确实在发生!

奥罗拉沉寂的意识,如同被投入深井的石子,终于激起了第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有效…真的有效…”夜枭声音颤抖,几乎要落下泪来。

艾德里安也激动得浑身发抖,但他立刻强行镇定下来:“不要放松!维持领域稳定!不要打扰她!让她…慢慢回来…”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终于在这片秩序的坟场中,重新被小心翼翼地护住,开始了极其缓慢、却真实不虚的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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