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种”撕开青源界极北之地的凛冽寒风,最终悬停在一片纯粹的苍白之上。
这里是永寂冰原。
与其说是冰雪世界,不如说是法则的坟场。下方并非覆盖着积雪的山脉,而是一片光滑如镜、蔓延至视线尽头的巨大冰层。冰层之下,冻结的不是海水,而是扭曲、破碎的地表,以及一些形态怪异、保持着瞬间湮灭姿态的古老生物遗骸。这里没有风啸,因为没有空气流动;这里没有落雪,因为水元素已在此地“死亡”。绝对的寂静吞噬了一切声音,连“希望之种”引擎的微弱嗡鸣,在离开舰体数米后,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抹去。
林晚走出舰船,瞬间,一股远超物理低温的寒意穿透了她的护体灵光,直抵神魂。这不是冷,而是“存在”本身正在被否定的虚无感。她体内的混沌之力本能地加速运转,试图同化这股力量,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滞涩,如同在凝固的水泥中挣扎。那缕新生的青炎星火更是猛地一缩,光芒黯淡,仿佛风中残烛。
“果然厉害……”林晚心中凛然。她尝试调动一丝灵力,发现灵力离体后,不是消散,而是像被冻结在琥珀中,然后结构崩坏,化为最基础的能量粒子,再被这片冰原吞噬。这里拒绝一切“活跃”,只容纳“终结”。
她不敢怠慢,全力收敛自身所有气息,将混沌之力模拟成一种近乎绝对静止的“寂灭”状态,青炎星火则被小心翼翼地藏匿于神魂最深处,仅保留一丝微不可察的联系。此刻的她,在冰原的感知里,或许就像一块稍微特别点的石头。
根据青霖注入识海的坐标,她朝着感应中法则最为紊乱、破碎的区域走去。每一步都重若千钧,冰面上不留下任何脚印,但她的神魂却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无数纪元积累下来的“死亡”低语。
走了不知多久,或许一天,或许仅是一刻钟,在这片时间概念也趋于模糊的地域,她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那并非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山洞或峡谷,而是一道横亘在冰原上的巨大“疤痕”。空间在这里扭曲、断裂,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边缘。裂隙内部并非黑暗,而是一种更深邃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灰白。肉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片令人心悸的虚无,但灵觉(在此地需极度谨慎地使用)却能感知到其中沸腾的、完全失控的凋零法则碎片,以及……一丝微弱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更加古老、更加彻底的死寂气息。
这就是连接“元素坟场”的裂隙。
仅仅是站在边缘,林晚就感到自身的“存在”正在被剥离。生命力、灵力、甚至思维,都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要投入那片灰白之中,归于永恒的沉寂。
她深吸一口气(尽管此地并无空气可供呼吸),知道不能再犹豫。回头望了一眼“希望之种”的方向,舰船已如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几乎被苍茫吞噬。杨文昊和埃兹拉那边,只能相信他们了。
下一刻,她纵身跃入裂隙。
没有坠落感,没有穿梭空间的眩晕。只有一种被“溶解”的错觉。仿佛投入了一片由“无”构成的海洋,四面八方传来难以言喻的压力,要将她的一切概念——肉身、能量、记忆、意志——统统碾碎,化为此地的一部分。
混沌之力自主护体,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不断生灭的屏障,艰难地抵抗着“溶解”。青炎星火在神魂中剧烈跳动,传递出本能的恐惧与抗拒。林晚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全力运转之前领悟的“寂灭”模拟状态,让自己尽可能“贴近”这片环境的法则,减少排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那无所不在的压迫感骤然一轻。
她“掉”了出来。
双脚落在实处,触感并非冰原的坚硬,而是一种……松软、细腻,如同灰烬般的质感。
她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元素坟场。
天空是永恒的黄昏色调,却没有太阳,只有一片浑浊的、缓慢旋转的暗红色涡云。大地是无边无际的灰白,由无数种不同属性的元素能量耗尽后留下的“残渣”铺就。远处,矗立着一些巨大而扭曲的阴影,那是山脉的遗骸,或是某种超巨型生物的骨骼,它们同样呈现出被岁月和法则彻底风化的状态,布满孔洞,脆弱得仿佛一触即溃。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终结”气息。这里没有灵气,没有魔力,没有任何可供吸收的能量。只有沉寂。绝对的,万籁俱寂。
林晚尝试感应了一下,发现自己的灵力在这里恢复速度慢到令人绝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混沌之力虽然依旧能缓慢运转,但同化外界能量的效率也降到了冰点,因为外界根本没有“活”的能量可供它同化。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绝地。
她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脚下的“灰烬”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她立刻停下,屏息凝神,仔细感知四周。
没有危险袭来。只有更深沉的死寂。
她继续前行,目标是视野内最近的一处巨大阴影——那像是一段无比庞大的脊椎骨,横卧在灰烬平原之上,绵延数十里。
行走在这片坟场,是对心志的极致考验。无处不在的“终结”意念,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的生机与意志。她必须时刻维持着“寂灭”模拟状态,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青炎星火在这里几乎完全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只能依靠她自身的神魂力量和之前储存的微弱生机来维持不灭。
终于,她来到了那巨大的骨骼前。靠近了看,更能感受到其宏伟与……悲凉。骨骼的材质非金非石,上面布满了玄奥而破碎的天然纹路,依稀能感受到其主人生前拥有的恐怖力量。但此刻,这些纹路早已失去了所有灵光,变得黯淡无光,如同普通的化石。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那冰冷的骨骼。
轰——!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段残缺、混乱、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的信息碎片,猛地冲入了她的识海!
· ……逃不掉……它们来了……
· ……法则在崩塌……世界在哀嚎……
· ……最后的火种……必须……
· ……为了……卡兰多尔……!
信息流戛然而止,带来的冲击却让林晚心神剧震,脸色一白。这骨骼的主人,名为“卡兰多尔”的存在,在临死前留下的最后印记,依旧蕴含着如此强烈的不甘!
她稳住心神,仔细品味着那段信息碎片。
“它们”?是指虚空魔族,还是“噬界之舰”?
“最后的火种”?是指某种传承,还是……像青炎星火一样的东西?
“卡兰多尔”?这似乎是一个文明或者一个强大个体的名字。
这元素坟场,果然埋葬着上一个,甚至多个纪元抵抗失败的悲壮历史!
她强忍着神魂中因信息冲击带来的不适,将手贴在骨骼上,试图感应更多。同时,她调动起那缕微弱的青炎星火,不是用来对抗,而是尝试去“共鸣”,去“倾听”这片死亡之地深处,是否还隐藏着未曾完全熄灭的……“回响”。
青炎星火,代表着生命与净化,在此地本是格格不入。但当林晚将其频率调整到一种极致的微弱与内敛,如同在倾听亡者的低语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她感受到,在这段巨大的骨骼深处,在那无尽死寂的核心,似乎有一点极其微渺、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
那不是温度,而是一种超越了物质与能量层面的,“存在”过的证明,是即便被终结,也未曾被完全磨灭的“印记”。
这一点点“温热”,与她体内的青炎星火,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却真实不虚的共鸣!
就在这一瞬间——
嗡……!
脚下整片灰烬大地,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远处,那些原本死寂的、如同背景板般的扭曲阴影中,有几个似乎……“活”了过来。
那不是生命的活,而是某种残存的、基于“终结”法则的机制被触动了!
林晚猛地收回手,瞳孔骤缩。
她看到,在数里之外,几具由各种元素残骸拼接而成的、形态扭曲的“构装体”,正从灰烬中缓缓爬起。它们没有眼睛,只有空洞的颅骨眼眶,其中燃烧着苍白的、代表寂灭的火焰。它们的目标,赫然是刚刚引发了异常波动的——她自己!
这些,是元素坟场的“清道夫”,是终结法则的具现化守卫!
它们感知到了“生”的气息,哪怕只有一丝,也足以激起它们最本能的排斥与抹杀欲望!
林晚心头一沉。在这里,她的力量受到极大压制,而这些“寂灭构装体”却如鱼得水。一旦被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向骨骼的另一侧遁去,同时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试图摆脱锁定。
然而,那几具构装体已经锁定了她,迈着僵硬而坚定的步伐,开始追击。它们所过之处,连脚下的灰烬都变得更加苍白,仿佛最后的“存在”也被它们汲取。
真正的危机,在这片死亡的坟场中,悄然降临。
林晚一边急速移动,大脑一边飞速运转。
硬拼绝非上策。必须利用环境!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巨大的遗骸和地形,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
或许,可以借助这些上古强者陨落之地残留的法则碎片,来对付这些“清道夫”?
她方向一变,朝着感应中另一处法则异常混乱、残留着强烈锋锐气息的区域冲去。那里,似乎插着一柄断裂的、堪比山岳的巨剑残骸……
逃亡与博弈,在这片被遗忘的坟场上,正式拉开序幕。而她与那“寂灭构装体”的第一次接触,也将成为她深入理解、乃至尝试掌控这片死亡之地法则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