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珩离开后,禁闭室内重归死寂,只有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发出压抑而痛苦的细微喘息。初柔只觉得浑身冰冷,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过往十三年的认知被彻底颠覆,留下的只有无尽的耻辱、怨恨和一片荒芜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石门再次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一个小小的脑袋怯生生地探了进来,是初羽瑶。
她看着角落里那个曾经光彩照人,如今却狼狈不堪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的三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十分不忍。
虽然三姐在大比上对大姐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但这么多年来三姐一直是她崇拜的对象,对她也很是照顾温和。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轻轻唤道:“三姐?”
初柔毫无反应,依旧如同石雕般蜷缩着。
初羽瑶心中更急,小跑着靠近,蹲下身,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三姐?你没事吧?三姐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里毫不作伪的关切,初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慢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一双空洞死寂的眼睛看向初羽瑶,没有说话,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初羽瑶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三姐!你到底怎么了?大伯……大伯他说你什么了?你别这样好不好?”
看着初羽瑶纯然担忧的泪眼,初柔空洞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嘲讽,有悲哀,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触动。
她扯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如今……不是更为喜欢、更为崇拜你的大姐了吗?现在又来我这里干什么?来看我笑话的吗?”
“怎么会呢三姐!”初羽瑶连忙用力摇头,眼泪甩得到处都是。
“大姐是我姐姐,三姐你也是我姐姐啊!这不一样的!三姐你之前对我那么好,给我讲修炼心得,送我漂亮的头花,带我出去玩……这些我都记着呢!我怎么会看你的笑话!”
她急切地表达着,试图唤醒初柔的一点生气。
初柔静静地听着,眼神却愈发悲凉讽刺,她忽然打断了初羽瑶的话,声音冰冷而尖锐:“你可真是一个蠢东西。”
初羽瑶猛地愣住,眨了眨泪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三……三姐?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真是个蠢货。”初柔一字一顿地重复,声音里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恶意。
“连一个人是否是真心待你都分不清。我之前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嫡女的身份,因为你蠢笨好控制,因为你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天才’姐姐来崇拜,从而让我在府中声望更高而已。都是诓你的,骗你的,明白吗?现在我没用了,你还不快滚到你新认的好姐姐那里去?”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进初羽瑶心里,她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不敢置信地摇着头:“不……不是的……三姐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是因为大伯责罚你了,你心情不好才说这些话气我的,对不对?”
“呵。”
初柔冷笑一声,别过头去,“自欺欺人。滚吧,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三姐!”
初羽瑶哭着想去拉她的袖子,却被初柔猛地甩开。
“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滚!”
初羽瑶被她从未见过的狰狞和冰冷吓得倒退两步,看着初柔决绝而厌恶的侧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变得无比陌生的三姐,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转身捂着脸跑出了禁闭室。
沉重的石门再次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和那渐渐远去的哭声。
禁闭室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初柔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许久,她才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望向石门的方向,仿佛能透过石门看到那个已经跑远了的伤心欲绝的小小身影。
一行清澈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她空洞死寂的眼眶中滑落,沿着苍白的面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极轻极轻地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喃喃了三个字:
“……对不起。”
不过这句“对不起”,她也不知在对谁说。
然后,初柔彻底闭上了眼睛,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悔恨、以及那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都彻底隔绝在外,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彻底吞噬。
禁闭室内,死寂重新笼罩了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或许更久。
房间最深处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一阵不自然的扭曲后,一个完全笼罩在漆黑斗篷中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如同鬼魅。
他周身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若非亲眼所见,几乎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黑影的目光落在形容枯槁、心如死灰的初柔身上,沉默了片刻,那目光中没有丝毫同情,反而充满了冰冷的不悦和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终于,一声极低却饱含戾气的冷哼从斗篷下传出,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真是……废物。”
话音落下的瞬间,黑影动了,他如同鬼影般飘到初柔身边,甚至没有弯腰,只是袖袍一卷,一股无形的力量便裹挟住几乎失去意识的初柔。
下一刹那,黑影与初柔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点悄然模糊、变淡,最终彻底消失在了禁闭室浓重的阴影之中。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没有惊动门外的任何守卫,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悠兰院。
初澜盘膝坐于榻上闭目调息,引导着丹药之力修复体内因自爆阵法和能量冲击造成的震荡。
就在她心神沉静,灵力运转周天之时,放置在身旁的通讯石忽然散发出一阵温热,并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初澜长睫微颤,缓缓睁开眼,她拿起那枚温润的玉石,灵力注入,里面立刻传来了景懿那熟悉清冽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急的声音。
“澜儿?听说今日比试时你受了重伤?现在可好些了?”
听到他声音里毫不作伪的关切,初澜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心中划过一抹清晰的欣喜。
她故意放缓了语调,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没想到太子殿下远在清玄书院,日理万机,却对我这景昭国小小初家府内之事如此了如指掌啊?”
通讯石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景懿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完全没在意她的打趣,反而无奈地追问道:“莫要贫嘴。伤势究竟如何?严重吗?”那语气里的担忧几乎要透过通讯石溢出来。
初澜听着他这不容置疑的追问,脸上的笑意加深,却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正了正神色,声音变得柔和而肯定:“殿下放心,我真的无碍。只是些轻微的内腑震荡,服了我爹给的丹药调息一夜便好。并未伤及根本。”
通讯石那头似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如释重负的呼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