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由林枫最后爆发出的“混沌归墟”之力所造成的绝对虚无区域,缓缓被周围涌来的黑雾重新填满,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但空气中残留的那份令人灵魂战栗的寂灭气息,以及银魇尊者与影魅脸上那尚未褪去的极致恐惧,昭示着方才那一瞬间的真实与恐怖。
银魇尊者持刀的右手微微颤抖,那柄银亮的长刀上,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扭曲痕迹,仿佛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掰弯过。他死死盯着不远处昏迷倒地、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林枫,银色瞳孔中充满了后怕、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这位黑煞圣教的巡察使,神海境七重的强者,就要连同这片空间一起,被一个神海境六重的小子从世上彻底“抹去”!那种直面终极虚无的恐怖,让他道心都产生了裂痕!
影魅的状况更糟。她断裂的右手腕处黑气缭绕,试图修复,却进展缓慢,那归墟指风留下的湮灭特性仍在阻碍愈合。更严重的是她的神魂,在刚才那片刻的“虚无”侵蚀下,受了不轻的暗伤,此刻头痛欲裂,眼神都显得有些涣散。
两人站在原地,竟一时不敢上前。他们无法确定,林枫是否还有能力,或者是否在昏迷前设下了什么同归于尽的禁制。
“咳咳……”银魇尊者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强行镇定下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沙哑与杀意,“此子……绝不能留!他身上秘密太多,成长太快,今日若让他逃过一劫,日后必成我圣教心腹大患!”
影魅艰难地点了点头,面具下的脸色苍白如纸。
就在两人稍作调息,准备不顾一切上前彻底了结林枫时——
“嗖!”
一道暗紫色的影子,如同闪电般从旁边激射而出,瞬间卷住昏迷的林枫,将其牢牢护在藤蔓核心,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与银魇二人相反的方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亡命飞遁!
是紫魇!
它之前为林枫抵挡刀芒,身受重创,藤蔓断裂大半,气息萎靡。但在主人陷入绝境昏迷的刹那,那份灵魂契约中传递来的、与林枫生死与共的羁绊,以及林枫昏迷前最后那道守护的意念,让它爆发出了最后的潜能!
它不顾自身伤势,燃烧着本就受损的本源,将所有力量用于逃亡!暗紫色的藤蔓在空气中摩擦出刺耳的尖啸,速度之快,竟在浓郁的黑雾中拉出了一道模糊的残影!
“想跑?!追!”银魇尊者见状,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头畜生竟然还有余力,而且如此果决!他立刻化作一道银光,撕裂黑雾,紧追而去。影魅也强提一口气,身形融入阴影,如同鬼魅般衔尾追击。
然而,紫魇毕竟是这片山脉土生土长的狱兽王者,对黑雾环境的熟悉程度远超银魇和影魅。它并非直线逃亡,而是凭借着本能,专门挑那些黑雾最浓、地形最复杂、能量最紊乱的区域穿梭,不断变换方向,试图甩掉追兵。
银魇尊者的刀罡不时撕裂黑雾,斩向紫魇逃遁的方向,但总被紫魇险之又险地避开,或者以部分藤蔓被斩断为代价硬抗过去。影魅的暗杀手段在这种高速追逐与复杂环境下也难以奏效。
一场无声的追逐在黑雾山脉中激烈上演。
紫魇的意识开始模糊,燃烧本源的代价巨大,它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和魂力都在飞速流逝。但它缠绕保护着林枫核心区域的藤蔓,却始终稳固,没有半分松懈。它只有一个念头:带主人离开!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它凭借着一股不屈的意志,拖着残破的身躯,不知逃亡了多久,穿过了一片弥漫着奇异力场、能干扰感知的乱石林,又钻入了一条隐蔽的、散发着刺鼻硫磺气味的地下裂隙。
身后的追击气息,似乎被那乱石林的力场和复杂的地下通道暂时阻隔了。
紫魇不敢停留,沿着地下裂隙一路向下,七拐八绕,最终在裂隙的尽头,发现了一个被厚重钟乳石遮掩的、仅有丈许方干的天然小洞穴。洞穴内干燥,气息相对平和,似乎没有狱兽盘踞的痕迹。
它用尽最后力气,将林枫小心地放置在洞穴最深处,自己则如同耗尽所有力量的守护者,盘踞在洞口,庞大的藤蔓身躯将入口堵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些许缝隙透气。
做完这一切,紫魇那暗紫色的光华彻底黯淡下去,意识沉入了深度的自我修复与沉睡之中。它需要时间来恢复这几乎致命的创伤。
洞穴内,陷入了死寂。
只有林枫那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证明着生命尚未离去。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体表面布满了狰狞的伤口,尤其是后背那一道,几乎将他剖开,银色的刀气仍在顽固地侵蚀。但他的体内,情况却并非一片死局。
识海中,那枚轮回印正在以前所未有的缓慢速度,自主地旋转着,洒下点点清辉,护住他最后一点灵识不灭。新补全的火之轮回印也微微发烫,与主体轮回印交相辉映。
而更奇特的是,他体内那原本狂暴紊乱的混沌灵力,此刻正以一种玄奥难言的轨迹自行运转。这种运转方式,隐隐与他最后施展出的“混沌归墟”同源,却又更加平和、内敛。它不再主动吞噬外界能量,而是在内部进行着一种奇异的“坍缩”与“重塑”。
那侵入体内的、属于银魇尊者的锋锐刀气,在这奇异的灵力运转下,竟被一点点地分解、同化,变成了滋养他肉身与经脉的某种特殊养料。他背后那恐怖的伤口,肉芽蠕动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虽然依旧缓慢,但确确实实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昏迷中的林枫,意识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海洋。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最原始的、不断生灭的混沌气流。他“看”到了星辰的诞生与寂灭,看到了世界的开辟与终结,看到了火焰的燃烧与熄灭,也看到了草木的枯荣与轮回……
种种景象走马观花般闪过,最终都归于那片最初的、包容一切的混沌。
一种明悟,如同种子般,在他沉寂的意识深处,悄然种下。
外界,黑雾山脉依旧被黑暗与死寂笼罩。银魇尊者与影魅在失去了紫魇的踪迹后,暴怒不已,正在调集更多人手,展开地毯式搜索。而青帝禁苑的方向,那翡翠结界依旧稳固,只是其上的光芒,似乎比之前黯淡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风暴,并未平息,只是在酝酿着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
而这一切,都与洞穴中昏迷不醒的林枫,以及守护在洞口、陷入沉睡的紫魇暂时无关了。他们需要时间,时间来恢复,来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