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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泣风丘陵那场血腥的巡视归来后,汐一连几日都显得格外“安静”。

她不再像往常那样,偶尔会在寝殿的窗边眺望,或者摆弄那些沧溟赏赐的、华而不实的珍宝。大部分时间,她都蜷缩在寝殿最内侧的软榻上,抱着双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冰蓝色的眼眸常常失神地望着虚空某一点,仿佛还沉浸在当日那可怕的场景中无法自拔。

她的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几乎没有血色,如同上好的暖玉被蒙上了一层冷霜。当沧溟踏入寝殿时,她甚至会像受惊的小动物般,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然后迅速低下头,长长的银色睫毛垂下,掩盖住眼底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只留下一种脆弱易碎的美感。

沧溟将她的这种“后遗症”尽收眼底,紫眸深处非但没有丝毫怜悯,反而漾开一丝近乎愉悦的幽光。他似乎很享受她这种因他而起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这让他觉得,这只美丽而特殊的人鱼,更加紧密地与他联系在一起,她的喜怒哀乐,甚至她的恐惧,都源于他,也只能源于他。

“怎么,还在想那些不长眼的蝼蚁?”这一日,沧溟径直走到软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慵懒,带着一丝玩味。

汐猛地抬起头,像是被他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眼眶迅速泛红,里面凝聚起朦胧的水汽。她用力咬着下唇,小巧的鼻尖微微抽动,声音带着哽咽的颤音:“他们……他们突然就冲上来……还有……还有那个……头……”她似乎连回忆都觉得恐惧,说不下去,只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了沧溟垂落的黑袍衣袖,仿佛这是唯一能让她感到些许安全的浮木。

她仰着小脸,泪珠悬在长睫上将落未落,那份惊惧与依赖演绎得淋漓尽致。

沧溟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低沉而愉悦的笑声自他喉间溢出,在空旷的寝殿中回荡,带着一种魔性的魅惑与不容错辨的满足。他伸手,并非拂开她的抓握,而是就着她抓住他衣袖的姿势,有力的手臂揽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稍一用力,便将她从软榻上带了起来,紧紧圈进自己怀里。

“胆子这么小?”他低下头,薄唇几乎要贴上她敏感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侧,带来一阵战栗,“不过是清理了几只扰人清静的虫子罢了。有本尊在,这魔域,无人能伤你分毫。”

他的话语是安抚,更是宣告,带着绝对的自信与占有。

汐将脸埋在他胸前冰冷的衣料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如同深渊寒潭般的冷冽气息。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她眼中那泫然欲泣的柔弱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计算。‘虫子?那可是魔将级别的叛乱,在他眼中却如同拂去尘埃般轻易……’ 他越是表现得强大而不可撼动,汐内心那股变强的渴望就越是炽烈,如同地火奔涌,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但她表面上,只是在他怀里轻轻啜泣了两声,然后用细弱蚊蚋的声音“嗯”了一下,仿佛真的被他的话语安抚,找到了依靠。

沧溟感受着怀中娇躯的轻颤与那份“全然的依赖”,紫眸中的幽暗更深了几分。他喜欢她这样,喜欢她因为他的力量而恐惧,又因为他的庇护而安心。这种完全掌控她情绪的感觉,比征服一个世界更让他着迷。

然而,他怀中的小人儿,远比他想象的更要“勤奋”。

夜深人静,当魔神宫阙大部分区域都陷入沉寂,唯有巡夜魔卫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偶尔响起时,汐却并未安寝。

她避开了寝殿内所有可能存在的监视法阵——这些法阵的位置,在她日复一日的暗中观察和神识试探下,早已了然于心。她如同夜色中的一道幽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寝殿后方,一处连接着地下暗湖的偏僻露台。这里魔气相对稀薄,水元素却异常活跃,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适合秘密修炼的场所。

露台由巨大的黑色岩石砌成,边缘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暗湖,湖水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磷光,偶尔有巨大的阴影在水下掠过,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气息。但汐站在湖边,却感到一种久违的亲近。水,无论在哪里,都是她最忠实的伙伴与武器。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所有的怯懦、不安、柔软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炼过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锐利与专注。

她缓缓抬起双手,指尖在身前虚划。体内,海皇秘典悄然运转,那因第一层封印松动而活跃起来的力量,如同温顺的溪流,听从她的指引,缓缓汇聚。

起初,只是空气中弥漫的水汽开始向她指尖凝聚,形成几缕若有若无的白色雾气。但随着她心神越发集中,力量输出逐渐加大,那雾气迅速变得浓郁、凝实。

渐渐地,在她指尖前方,空气中开始凝结出点点晶莹的水珠。水珠越来越多,飞速旋转、汇聚,最终形成了三片薄如蝉翼、边缘闪烁着森然寒光的半透明水刃。

这水刃看似脆弱,仿佛一触即碎,但唯有汐自己知道,其中压缩了何等精纯的水系元力与她对力量掌控的精度。它们悬浮在半空,微微震颤着,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蜂鸣般的“嗡嗡”声,锋锐之气内敛,却让周围的空间都隐隐产生了一丝扭曲。

汐眼神一厉,指尖猛地向前一点!

“嗖!嗖!嗖!”

三片水刃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瞬间激射而出!它们并非直线飞行,而是在空中划出三道刁钻诡异的弧线,如同拥有自主意识般,交错、回旋,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露台边缘三块突出的、坚硬无比的黑色岩石!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几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利刃切开豆腐般的“嗤嗤”声。

那三块黑色岩石表面,瞬间出现了三道平滑如镜的切面!切面处,甚至没有碎石崩落,仿佛那部分岩石直接被凭空抹去。水刃在完成切割后,也能量耗尽,重新化为纯净的水元素,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一手操控,不仅需要极强的力量支撑,更需要对水元素法则有着极深的领悟和入微的掌控力。显然,魔髓玉和封印松动带来的好处,正在逐步显现。

汐微微喘息,光洁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一次性操控三片蕴含如此力量的水刃,对她目前尚未完全恢复的状态来说,负担不小。但她眼中却没有任何疲惫,只有灼灼的光亮,那是一种属于战士的、见到自身力量增长的兴奋与坚定。

她反复练习着,从凝聚水刃的形状、硬度,到操控其飞行轨迹、速度与威力。每一次失败,每一次进步,都让她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更精进一分。她完全沉浸在这种变强的快感中,以至于没有察觉到,在远处更高的一座宫殿飞檐的阴影下,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正静静地“注视”着这里。

沧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负手而立,夜风吹拂着他墨色的长发与袍角,猎猎作响。他那双深邃的紫眸,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清晰地倒映着远处露台上,那道在黑暗中不断挥洒、练习着水刃的窈窕身影。

他看着她脸上那与白日里截然不同的、冰冷而专注的神情,看着她指尖流转的、虽然微弱却带着某种古老尊贵气息的蓝色光华,看着她操控水刃时那凌厉如刀的眼神,以及水刃精准击中目标时,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睥睨与锐气。

这与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哭哭啼啼的模样,判若两人。

沧溟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深、极感兴趣的弧度。那弧度中,带着一种发现稀有珍宝般的兴奋,一种对猎物展现出意想不到一面的欣赏,以及……一种更加浓烈、几乎要破笼而出的病态迷恋。

“果然……如此。”他低哑地自语,声音融在风里,几不可闻。

他早就知道她在伪装。从最初相见时,她那份看似柔弱却坚韧不屈的灵魂本源,从她偶尔失控泄露出的、与外表不符的冷静眼神,从她吸收魔髓玉时那过于“顺畅”的炼化,从她“巧合”地摔下城楼又“侥幸”生还……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不简单。

但他从未点破。

他甚至乐于见她这般费尽心机地伪装,乐于陪她演这一场“宠溺与依赖”的戏码。看着她在他面前努力扮演小白兔,背地里却磨砺着爪牙,这种强烈的反差,这种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早已被他看穿的掌控感,让他感到无比的愉悦。

他很好奇,她这看似柔弱的躯壳下,究竟隐藏着多么强大的力量与坚韧的意志?她蛰伏在他身边,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复仇?权力?还是……妄图反噬他?

无论哪一种,都让他觉得有趣极了。

这无聊了万年的时光,终于因为这条表里不一的小人鱼,而变得鲜活、刺激起来。他并不急于揭穿她,反而想看看,她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他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当她彻底撕下伪装,露出锋利獠牙的那一刻,会是何等惊艳的景象。

至于危险?沧溟紫眸中掠过一丝绝对的漠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算计与蛰伏,都不过是增添乐趣的调剂品罢了。他享受这个过程,享受驯服一只强大猎物的过程,哪怕这只猎物,暂时还以为自己是猎手。

“继续挣扎吧,本尊的……新娘。”他最后看了一眼露台上那个汗湿重衫却眼神锃亮的身影,身形缓缓融入阴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翌日,一份来自人族疆域的情报,被秘密呈送到了沧溟的案头。

沧溟漫不经心地打开以特殊魔法封印的卷轴,紫眸扫过其上记载的信息,原本慵懒的神情微微一动,随即,一抹意味深长的、近乎残酷的笑意,在他唇角缓缓绽开。

他并未立刻召见汐,而是如同往常一样,处理魔域事务,甚至心情颇好地赏赐了几位近期表现不错的魔族领主。

直到傍晚,他才再次踏入汐的寝殿。

汐正坐在镜前,由两名魔族侍女梳理着她那如同月华流泻般的银色长发。从镜中看到沧溟的身影,她立刻像是受惊般站起身,脸上又习惯性地流露出那副怯怯的神情。

沧溟挥手让侍女退下,走到她身后,双手按在她纤细的肩膀上,透过冰冷的镜面,与她对视。

“今日收到一则趣闻,”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来自人族。”

汐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人族……这个词汇,总能轻易勾起她内心最深处的痛苦与仇恨。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努力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人……族?他们又有什么消息吗?”

“嗯,”沧溟俯下身,薄唇靠近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如同恶魔的低语,“记得你那位……‘老朋友’吗?当年主导海皇城陷落,双手沾满你族人鲜血的那位人族统帅,龙骧将军——赫连锋。”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汐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地奔涌沸腾!镜中倒映出的那张绝美小脸,血色尽褪,苍白如纸。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无法抑制地翻涌起滔天的巨浪,那是刻骨铭心的恨意,是海皇城陷落那日的冲天火光与族人的凄厉哀嚎,是无数个日夜啃噬她心脏的复仇之火!

赫连锋!这个名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她怎么可能忘记?!正是他,率领人族联军,用阴谋与背叛,攻破了海皇城的最后防线,亲手将她的父王——上一代海皇斩杀于皇座之前!正是他,下令屠戮她忠诚的臣民,将繁华似锦的海皇城化作一片焦土废墟!

她之所以忍辱负重,苟活至今,之所以不惜伪装成最柔弱的祭品潜入魔域,最重要的目标之一,就是要手刃此獠,用他的头颅祭奠所有逝去的亡魂!

沧溟清晰地感受到了手下娇躯瞬间的僵硬与那几乎要冲破伪装的、凌厉如实质的恨意。他紫眸中的玩味与满意更浓了。很好,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激烈。

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失态,继续用那种不紧不慢的、带着残忍笑意的语调说道:“据悉,这位龙骧将军,因当年‘平定’海族之乱,拓土万里之功,深受人族帝皇器重,不日将在其封地‘天阙城’举办盛大的千年寿诞暨庆功大典。届时,人族各方势力,甚至一些依附人族的种族都会前去朝贺,可谓是……风光无限。”

庆功大典!

风光无限!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剜在汐的心头!用她海皇一族的覆灭,用她无数族人的鲜血,铺就他的赫赫战功与无上荣耀!如今,仇敌高坐明堂,接受万众朝拜,欢庆他的“功绩”,而她的族人却尸骨未寒,沉眠于冰冷的深海!

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垮她的理智,让她恨不得立刻冲去天阙城,将那个刽子手碎尸万段!

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尖锐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刺骨的疼痛,强行拉回了那濒临失控的情绪。不能冲动!绝对不能!她现在力量未复,身处魔域,一切都是沧溟的掌控之中。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眼中的恨意如同潮水般汹涌,却又被她强行压下,最终化作一层朦胧的水光,氤氲在冰蓝色的眼眸中,看起来更像是因听到仇敌消息而引发的悲痛与无助。

“他……他怎么可以……”她声音颤抖,带着浓重的哭腔,仿佛随时都会崩溃大哭,“我的族人……父王……他们……”

她猛地转过身,扑进沧溟的怀里,将脸深深埋入他的胸膛,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哀鸣般的哭泣。

这一次,她的眼泪,七分真实,三分表演。真实的,是那无法磨灭的血海深仇;表演的,是这份仿佛只能依靠他才能宣泄的“脆弱”。

沧溟任由她在他怀中哭泣,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柔顺的银发,动作看似温柔,紫眸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审视与算计。他知道她在利用他的怀抱掩饰真实的情绪,但他并不介意。他甚至乐于提供这个“怀抱”,看着她在这极致的恨意与不得不伪装的脆弱之间挣扎。

“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的喧闹罢了,”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漠视众生的冷酷,“也值得你这般伤心?”

汐在他怀里用力摇头,哭得更加“伤心欲绝”,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直到她的哭声渐渐止歇,只剩下细微的抽噎,沧溟才捧起她的脸,指腹揩去她脸颊上的泪痕。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紫眸紧锁着她泛红的眼眶。

“罢了,”他仿佛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这消息惹你不快,那便不想了。今夜魔宫有宴,各族进献了一批稀有的灵果与歌舞伶人,陪本尊去散散心。”

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汐知道,这是转移她注意力,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安抚”与“控制”。她不能拒绝,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任由沧溟牵着她的手,走出了寝殿。

魔宫的夜宴,设在那座最为宏伟的主殿之中。

殿内穹顶高悬,镶嵌着无数散发着幽暗光芒的魔晶,如同夜幕中的星辰。粗犷而华丽的黑色石柱支撑起巨大的空间,上面雕刻着魔神征伐、万族臣服的浮雕,无声地宣扬着绝对的权力。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灵果的异香以及各种魔族身上特有的、或炽热或阴冷的气息。

当沧溟携着汐出现在大殿最高处的王座时,原本喧嚣的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参加宴会的魔族领主、贵族、以及来自附属种族的使者,全都齐刷刷地起身,向着王座的方向躬身行礼,目光敬畏,不敢有丝毫逾越。

“参见尊上!”

声浪如潮,在大殿中回荡。

沧溟随意地摆了摆手,携着汐在主位坐下。汐的位置,依旧紧挨着他,几乎是半靠在他身侧,显露出一种独占的恩宠。她低眉顺眼,扮演着柔顺祭品的角色,仿佛白日里那因仇恨而几乎失控的情绪从未发生过。

宴会开始,魔族的舞姬踏着狂野而充满力量的鼓点步入大殿中央。她们身姿曼妙,却又带着魔族特有的野性与诱惑,舞动间,暗色的纱裙翻飞,如同盛开的幽冥之花。各族进献的珍稀灵果被盛放在精美的器皿中呈上,琼浆玉液在夜光杯中荡漾。

席间,不断有魔族领主上前敬酒,说着恭维的话语,目光却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沧溟身侧的汐,生怕多看一眼便会引来那喜怒无常的魔神的雷霆之怒。

汐安静地坐着,小口啜饮着杯中一种味道清甜、据说对水系生灵有益的灵液,神识却如同最精细的雷达,悄然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有头有脸的魔族。她记下他们的样貌、气息、所属族群,以及他们与沧溟互动时细微的态度。这些,都是她未来可能需要利用的信息。

酒过三巡,宴会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一些附庸种族的使者为了讨好魔神,开始进献各自的特色节目。有身材矮壮、如同铁塔般的岩魔表演角力,有影魔在光影交错间展示诡谲的刺杀之舞,有魅魔吟唱着蛊惑人心的靡靡之音……

在一片喧嚣与光影迷离之中,汐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在沧溟王座旁,那柄随意斜靠在扶手上的、装饰着狰狞魔神浮雕的黑色匕首——那并非普通的匕首,而是沧溟偶尔会把玩的一件小物件,据说锋锐无比,蕴含着极强的魔煞之气,等闲魔族根本无法触碰。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了汐的心间。

赫连锋庆功的消息,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压抑已久的仇恨闸门。而眼前这柄近在咫尺的魔刃,以及沧溟此刻看似放松的姿态,让她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哪怕只是让他流一滴血,也能稍稍平息她内心那灼烧的恨意与屈辱!

她知道这很冒险,几乎是送死。但那股复仇的火焰,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痛。

就在这时,殿中恰好换上了一支节奏舒缓、带着异域风情的乐曲。一名来自某个小族的使者谄媚地提议,请尊上欣赏他们族中特有的“月光蝶舞”。

机会!

汐深吸一口气,仿佛是被这舒缓的音乐所感染,又仿佛是酒意微醺,她抬起那双依旧带着些许红晕、显得格外楚楚动人的眼眸,看向沧溟,声音软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祈求:“尊上……这乐曲……很好听。我……我小时候,也曾学过一些海族的祈福之舞……可以……跳给您看吗?”

她主动提出献舞,这在以往是绝无仅有的。通常在这种场合,她都是安静地充当背景,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沧溟紫眸微眯,掠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被更深的玩味所取代。他看着她那张纯真无邪、带着恳求的小脸,仿佛真的只是想为他献上一舞,以报答他的“庇护”与“恩宠”。

“哦?”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本尊的小人鱼,还会跳舞?”

汐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适时地飞起两抹红霞,更添娇媚:“是……是的。只是跳得不好,尊上不要笑话。”

沧溟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容妖孽横生,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慵懒:“准了。”

得到允许,汐仿佛十分欣喜,她站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裙,然后缓缓步下王座的台阶,走向大殿中央那片空旷的舞池。

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那些目光中,有惊艳,有好奇,有敬畏,也有隐藏在深处的、不易察觉的嫉妒与觊觎。但无一例外,都被沧溟那看似随意、实则冰冷扫过的眼神所震慑,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

汐站在大殿中央,微微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已经染上了一种空灵而纯净的色彩,仿佛真的沉浸在了舞蹈的氛围中。

她开始动了。

没有魔族舞姬那般狂野奔放,她的舞姿轻柔、曼妙,如同深海中被水流拂过的海草,又如同月光下随着潮汐起伏的浪花。她的手臂柔软地摆动,腰肢轻盈地旋转,白色的裙裾如同绽放的莲花,在幽暗的大殿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纯净的弧线。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海族特有的韵律与美感,空灵,圣洁,与这魔气森森的大殿格格不入,却又形成了一种奇异而夺目的反差,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就连高踞王座之上的沧溟,紫眸中也掠过一丝真正的欣赏。他不得不承认,这条小人鱼,无论伪装与否,都有着令人心动的资本。

汐的舞蹈,看似全神贯注,实则她的心神,有一大半都系在了那柄王座旁的黑色匕首上。她计算着舞步的轨迹,调整着旋转的角度,不着痕迹地,一点点地,向着王座的方向靠近。

她的心跳在加速,血液在奔流,但她的脸上,却始终保持着那种空灵而纯净的微笑,仿佛真的只是在跳一支献给魔神的祈福之舞。

终于,在一个连续的、如同波浪般推进的旋转动作后,她的身影,如同被风拂动的柳絮,轻盈地“飘”到了王座之前,距离那柄黑色匕首,仅有一步之遥!

就是现在!

在一个看似舒展手臂、仰望穹顶的舞姿中,她的指尖,借着宽大衣袖的掩护,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蓝色光华,如同最灵活的游鱼,自她指尖悄然射出,并非直接射向匕首,而是绕了一个极小的弧线,目标直指匕首那雕刻着魔神浮雕的柄端!她打算用这一丝细微的水元力,巧妙地撬动匕首,让其“意外”滑落,而她在“惊慌”搀扶时,指尖便能“不经意”地被那锋锐的刃尖划伤沧溟——哪怕只是划破他一点皮肤,沾染上他的气息,对她研究他的力量本质,乃至未来可能的反噬,都可能至关重要!

这一系列算计,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超乎常人的反应!

然而——

就在那丝蓝色水元力即将触及匕首柄端的刹那!

一只骨节分明、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大手,仿佛早已等候多时,精准无比地、轻轻巧巧地,在半空中截住了那丝细微的蓝光!

是沧溟!

他甚至没有改变坐姿,依旧慵懒地靠在王座上,只是不知何时抬起了手,食指与拇指轻轻一捻,那缕蕴含着汐精妙操控力的水元力,就如同被掐灭的烛火般,无声无息地湮灭在了他的指尖,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他做这一切的动作是如此的自然而随意,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不经意飘落到眼前的羽毛。

同时,他另一只手伸出,恰好接住了因为那丝水元力被截断而失去“推力”、微微晃动了一下的黑色匕首,将其稳稳地握在了手中。

整个过程,快得让台下大多数魔族都未曾察觉任何异常。他们只看到,那位美丽的人鱼祭品,舞姿曼妙地靠近了王座,而尊上则伸出手,似乎是为了防止她靠得太近而碰到匕首,顺势将匕首拿在了手中把玩。

唯有近在咫尺的汐,看得清清楚楚!

她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那空灵纯净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冰蓝色的眼眸中,无法控制地闪过一丝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他发现了!他早就发现了!他一直在等着她出手!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如坠冰窟!

沧溟把玩着手中的黑色匕首,锋利的刃锋在他指尖翻转,反射着殿内幽暗的光芒,映照着他那双深邃如渊的紫眸。他抬起头,看向僵立在原地、脸色煞白的汐,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那笑容,妖孽,慵懒,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掌控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紫眸,静静地看着她。

无声,却比任何雷霆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汐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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