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行驶在云城的夜色中，车内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
苏清雪坐在副驾驶，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正在开车的林枫。
他的侧脸线条冷硬，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仿佛刚才在酒店门口掀起那场惊涛骇浪的人根本不是他。
那张通体黝黑、镶嵌暗金龙纹的卡片……陈老震惊到失态的表情……全球不超过十张的至尊黑龙卡……
每一个画面都在苏清雪的脑海里疯狂回荡，冲击着她过去三年固有的认知。
她几次张开口，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问他到底是谁？
问他为什么隐瞒？
问他那卡是不是真的？
可看着他那副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平静模样，所有的问题都显得那么突兀和艰难。
最终，她只是涩声问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会开车了？还开得……这么好。”
她这才注意到，林枫开车的动作熟练，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气场，这绝不是一个第一次摸方向盘的人能有的表现。
“很早就会。”
林枫目视前方，回答得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苏清雪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又是这样，永远的沉默和回避。
与此同时，后面跟着的宝马车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假的！一定是假的！”
刘梅像是魔怔了一样，坐在后排反复念叨。
“那个废物怎么可能有什么黑龙卡？肯定是他在哪个地摊上买的道具卡，故意拿出来唬人的！”
开车的苏国富眉头紧锁，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脑子里不断回放着陈老那敬畏无比的表情和斩钉截铁的话语。
“可是陈老都说是真的了，陈老在古玩玉石界的地位，没必要帮林枫说谎吧？”
“你知道个屁！”
刘梅猛地拔高声音，尖利地反驳。
“陈老肯定是老眼昏花看错了！要么就是被林枫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给骗了！对！肯定是这样！
那个废物别的不行，说不定坑蒙拐骗的手段学了不少！不然他怎么一眼就看出玉佛是假的？
肯定是事先就知道！说不定就是他跟那个经理串通好的，故意演这出戏来吓唬我们，想在我们面前充大头！”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情绪愈发激动。
“我就说嘛！一个吃了三年软饭的废物，怎么可能突然就变了个人？还黑龙卡？
我呸！
他要是真有那么厉害，这三年能像个孙子一样任打任骂？早就跳起来翻天了吧！”
苏国富被妻子这么一吼，心里的那点疑虑也被压了下去。
是啊，如果林枫真那么厉害，何必忍受这三年的屈辱？
这根本说不通。
“那……那王少那边……”
“别提那个王浩辰！也不是个好东西！送个假货糊弄我们，差点把我们害死！”
刘梅立刻迁怒，但随即又眼睛一转。
“不过比起林枫那个废物，王少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富二代！家底是实的！
林枫有什么？
除了那张不知道真假的破卡，他还有什么？我看那卡就算真的，也指不定是他从哪儿偷来的！
对！肯定是偷的！到时候失主找上门，我们全家都得跟着倒大霉！”
她成功地将自己的恐惧和不愿相信的情绪，转化为了对林枫更深的厌恶和怀疑。
……
回到苏家别墅。
刘梅第一个冲进家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捂着胸口，一副受了天大刺激的模样。
苏国富沉着脸跟了进来。
林枫和苏清雪最后进门。
刚关上门，刘梅的炮火就集中了过来。
“林枫！你给我站好！”
林枫停下脚步，淡淡地看着她。
“你说！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张黑卡你从哪里弄来的？你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
刘梅厉声质问，眼神锐利，仿佛想从林枫脸上找出丝毫心虚。
“妈！你够了！”苏清雪忍不住出声维护。
“今天明明是林枫解决了麻烦，你怎么还……”
“解决麻烦？我看是惹了更大的麻烦！”
刘梅打断女儿的话，指着林枫的鼻子。
“就他？能认识陈老那种人物？能有什么至尊黑卡？
清雪，你别被他骗了！这小子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定就是故意让我们放松警惕，好图谋我们苏家的家产！”
图谋苏家家产？
林枫差点笑出声。
苏家这点产业，在他眼中，还不如他旗下某个基金会一天的利息零头。
他懒得解释，径直朝楼梯口走去，准备回那个杂物间改造成的卧室。
“你给我站住！”
刘梅见林枫竟敢无视她，顿时火冒三丈，抓起茶几上的一个廉价烟灰缸就砸了过去！
林枫头也没回，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微微侧身，烟灰缸擦着他的肩膀飞过，。
啪的一声砸在墙上，摔得粉碎。
“妈！你干什么！”
苏清雪惊叫。
林枫缓缓转过身，眼神已经彻底冰冷下来，整个客厅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他看向刘梅，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力。
“还有事？”
刘梅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突，莫名地生出一丝恐惧，但泼辣惯了的她立刻又挺起胸膛，强自镇定地吼道。
“你摔碎了我的烟灰缸！赔钱！那是我花了五十块钱买的！赔我！”
她这是故意胡搅蛮缠，想用这种方式打压林枫，找回自己身为主宰者的感觉。
苏清雪感到一阵无力又丢脸。
“妈！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五十块？”
林枫看着地上那堆最多值十块钱的玻璃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他没有争辩，再次拿出了那个黑色的皮夹。
刘梅、苏国富甚至苏清雪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在那个皮夹上。
只见林枫从里面抽出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看厚度，至少有一万块。
他手指轻轻一弹。
唰！
那沓钞票如同红色的蝴蝶，散开，然后纷纷扬扬地，精准地撒落在刘梅面前的茶几上，甚至盖住了她的手机。
“这里是一万块，够你买两百个那样的烟灰缸。不用找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上楼。
留下客厅里目瞪口呆的三人。
刘梅看着眼前散落一桌的钞票，眼睛都直了！
她下意识地拿起一叠，用手指捻了捻，是真的！都是真钱！
他……他随手就扔出一万块？就为了赔一个五十块的烟灰缸？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金钱羞辱的感觉涌上心头，但紧接着，另一种更强烈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你看！你看！国富！清雪！你们看到没有！”
刘梅像是抓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激动地跳起来，挥舞着手里的钞票。
“他哪来的这么多现金？啊？他一个天天待在家里吃闲饭的，哪来的钱？
肯定是偷的！要么就是去借了高利贷！这个败家玩意！他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啊！”
她坚决不肯相信这钱是林枫自己的，疯狂地寻找着一切能够贬低他的理由。
苏国富看着那些钱，眼神也更加复杂和怀疑了。
是啊，林枫的经济来源一直是个谜，以前每个月就靠清雪给的一点零花钱，怎么可能随手拿出一万？
苏清雪看着母亲状若疯狂的样子，又看看楼梯口方向，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她清楚地看到了林枫拿出钱时那副淡然随意的样子，那绝不是借了高利贷或者偷了钱该有的心虚表情。
那是一种……真正的、发自骨子里的不在乎。
仿佛扔出去的只是一堆废纸。
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底气，是装不出来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想起这三年来他的逆来顺受，想起家族聚会上他的沉默寡言，想起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这一切，都和今晚那个随手鉴宝、抛出黑卡、掷金如土的男人，格格不入。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清雪！我警告你！”
“你离他远一点！不许再帮他说话！他肯定是在外面惹了大麻烦！这笔钱说不定就是赃款！
从明天起，断掉他所有的零花钱！我看他还怎么装阔！还有，你必须赶紧跟他离婚！王少那边我再帮你去说说……”
又是王少！
苏清雪只觉得一阵深深的疲惫和厌恶涌上心头。
她第一次，没有回应母亲的话，只是默默地转过身，也走向了楼梯。
“哎？清雪！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刘梅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地喊道。
苏清雪没有回头。
她走到二楼，经过那间狭小的杂物间时，脚步停顿了一下。
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她抬起手，想敲门，最终却还是无力地放下。
无数的疑问和混乱的情绪堵在她的心口。
她看着那扇门，仿佛看着一个巨大的、无法看透的谜团。
他，到底是谁？
而门内，林枫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云城的夜景，手机贴在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无比的声音。
“龙主，三年前暗算您的幽冥组织残余势力，已经锁定，随时可以清除。
另外，您吩咐收购的王氏集团散股，已经达到百分之十五，是否继续？”
林枫的眼神在夜色中冰冷如刀。
“继续，另外再好好查查王家做的违法乱纪的事情，我要让王浩辰，一无所有。”
“是！”
挂断电话，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遥远的天际。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