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风带着血腥与辣椒粉的余味尚未散尽,陈野已然押解着关键人证、物证,如同携着雷霆万钧之势,一路不停,直扑京城。他知道,必须赶在李嵩反应过来、动用所有力量反扑或毁灭证据之前,将这枚足以炸翻半个朝堂的重磅炸弹,直接扔到金銮殿上!
一路上,他几乎是不眠不休,换马不换人,将速度提到了极限。被俘的那个李府心腹管家(锦袍中年人)和几个黑狼部小头目,被捆得结结实实,塞在特制的囚车里,由赵虎带着最精锐的护卫日夜看守。那几箱从草原山谷起获的金银珠宝,以及那几封要命的密信,更是被陈野亲自贴身保管,睡觉都搂在怀里。
与此同时,数封以不同渠道、不同方式发出的密信,也已先他一步,悄然抵达京城。一封是给太子李元照的,简要说明了情况,让他有所准备;一封是给孙太监的,附上了部分关键证据的抄件,请他适时在皇帝面前吹风;还有几封,则是通过黑皮的渠道,散给了朝中一些与李嵩素有嫌隙、或相对中立的官员,内容真伪混杂,却足以在暗流涌动的京城官场,提前掀起不小的波澜。
当陈野风尘仆仆、眼窝深陷却目光灼灼地抵达京城时,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已然笼罩了这座帝国都城。关于西凉州贪腐大案、关于草原通敌、关于首辅李嵩牵扯其中的各种传言,早已在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间悄然流传,版本各异,却都指向一个惊心动魄的结局。
陈野没有回驿馆,也没有去任何官员府邸拜会,而是直接来到了宫门外,高举那面如朕亲临的金牌,要求即刻面圣!
宫门守卫不敢怠慢,层层通报进去。此刻已是傍晚,宫门即将下钥,但皇帝炎景帝,竟真的在养心殿召见了他!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炎景帝坐在御案后,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孙太监垂手侍立在一旁,眼神复杂。殿内再无他人。
臣,西凉州巡察使陈野,叩见陛下!陈野风尘仆仆,官袍上还沾着草原的尘土,声音却洪亮坚定。
平身。炎景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陈爱卿如此急切见朕,所为何事?
陈野没有起身,而是将怀中紧紧抱着的那个装着密信和部分证物的木匣,高高举起:臣,弹劾当朝首辅李嵩,结党营私,贪墨国帑,纵容亲属盘剥地方,更兼……通敌卖国,勾结草原黑狼部,意图扰乱边境,构陷忠良!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圣裁!
他声音朗朗,字字如锤,敲在寂静的养心殿中。
炎景帝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呈上来。
孙太监连忙上前,接过木匣,恭敬地放在御案上。炎景帝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看着跪在下面的陈野:陈爱卿,你可知,弹劾当朝首辅,是何等重罪?若查无实据,便是诬告,其罪当诛。
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所言句句属实,证据确凿!陈野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皇帝审视的眼神,李嵩之罪,罄竹难书!其党羽郑博远等人,在西凉州搜刮民脂民膏,数额之巨,骇人听闻!更将赃款通过粪车试图转移,被臣人赃并获!其心腹管家,携带李嵩密信,于草原黑狼部山谷中,与部落首领交易,资助其作乱,信中对构陷臣之阴谋,言之凿凿!此等国之巨蠹,若不严惩,国法何在?天理何存?!
他语气激昂,带着一路奔波的疲惫,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炎景帝终于伸出手,打开了木匣。他先是拿起那几封密信,一封封仔细看着,脸色逐渐变得阴沉。尤其是看到信中提及如何利用草原部落牵制、甚至除掉陈野的内容时,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信纸边缘出现了褶皱。
接着,他又看了看那些作为样本的金锭和珠宝,以及黑皮等人搜集到的、关于郑博远等人家产远超俸禄的证据清单。
养心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空气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良久,炎景帝才缓缓合上木匣,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寒。
孙伴。
老奴在。
传朕口谕,明日大朝,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务必到场。着殿前侍卫,严密看守李嵩府邸,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孙太监心头巨震,躬身领命,快步退下。
炎景帝的目光再次落在陈野身上,复杂难明:陈爱卿,一路辛苦。你先回去歇息,明日……朕给你一个交代。
臣,谢陛下!陈野重重叩首,这才起身,退出了养心殿。走出宫门,夜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片刻的沉默,压力如山。
第二天,黎明。太极殿钟鼓齐鸣,百官身着朝服,序列而入。只是今日的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许多官员眼神闪烁,交头接耳,显然都已听到了风声。
李嵩依旧站在文官首位,面色看似平静,但仔细看去,能发现他扶笏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身后的一些党羽,更是面色惶惶,如丧考妣。
皇帝驾到,百官跪迎。山呼万岁之后,炎景帝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众人平身,而是目光冰冷地扫过下方,最终定格在李嵩身上。
李爱卿。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朕这里,有些东西,想请爱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解释一二。
他示意了一下,孙太监立刻捧着那个木匣,走到御阶前,当众打开,将里面的密信和部分证物,展示给百官观看!同时,殿外侍卫将陈野从草原带回来的那个李府管家,以及部分赃物,也押解到了殿外候旨!
哗——!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那些白纸黑字的密信和金光闪闪的赃物真正出现在眼前时,整个太极殿还是瞬间一片哗然!惊呼声、抽气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李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他身后的党羽更是面无人色,有几个甚至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这……这定是构陷!是污蔑!李嵩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陛下!臣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这一定是陈野!是陈野这个小人,勾结草原蛮族,伪造证据,构陷老臣!请陛下明察啊!
他声嘶力竭,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构陷?炎景帝冷哼一声,拿起一封信,念出了其中几句关于如何利用黑狼部除掉陈野的内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此獠不除,西境难安,吾等大事难成’……李爱卿,这‘此獠’,指的是谁?这‘大事’,又是什么?!
臣……臣不知!这绝非臣之笔迹!定是他人模仿!李嵩矢口否认,冷汗却已浸湿了朝服内衬。
笔迹可以模仿,那这玉佩呢?陈野此时出列,将从草原缴获的那块刻着字的玉佩,高高举起,这可是从你派往草原的心腹管家身上搜出来的!也是伪造的吗?!还有这些,他指着殿外的赃物和那个面如死灰的管家,这些人证物证,难道都是假的?!李嵩!你贪墨受贿,盘剥百姓,我西凉州无数百姓可作证!你勾结外敌,意图祸乱边境,白鹿部首领巴尔虎可作证!你构陷忠良,欲致我于死地,这密信和你的管家可作证!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
陈野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大殿中炸响。他一步步逼向李嵩,眼神锐利如刀:你身为一朝首辅,不思报国,反而结党营私,蛀空国库,荼毒地方,甚至不惜通敌卖国!你还有何面目立于这朝堂之上?!还有何颜面面对陛下,面对天下百姓?!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嵩心上。他看着陈野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看着御座上皇帝那冰冷无情的眼神,看着周围百官那或震惊、或鄙夷、或恐惧的目光,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李嵩口中喷出,他指着陈野,喉咙里发出的怪响,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首辅大人!
阁老!
几个李党官员惊呼着上前搀扶,殿内顿时一片混乱。
肃静!炎景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如寒冰,御前失仪,成何体统!
混乱瞬间平息。李嵩被扶到一旁,面如金纸,气若游丝,显然已是油尽灯枯。
炎景帝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百官,最终落在陈野身上,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威严:
西凉州巡察使陈野,不畏权贵,彻查贪腐,揭发通敌,功在社稷。着,晋爵一等云麾侯,赏金千两,帛五百匹,仍领西凉州巡察使,总揽西凉军政,全权处置后续事宜。
李嵩,结党营私,贪墨国帑,通敌卖国,罪证确凿,天理难容!着,革去一切官职爵位,抄没家产,其本人及核心党羽,移交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严惩不贷!凡涉案官员,无论品级,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圣旨一下,如同九天雷霆,轰传整个太极殿,更将随着快马驿报,传遍天下!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陈野率先跪倒在地,声音洪亮。紧接着,大部分官员也纷纷跪倒,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响彻殿宇。只是这声音里,夹杂着多少人的庆幸、多少人的恐惧、多少人的震撼,就不得而知了。
李嵩被如同死狗般拖了下去,他的时代,伴随着这桩惊天大案,彻底落幕。
退朝之后,陈野走出太极殿,耀眼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赵虎等在殿外,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大人,怎么样了?
陈野咧嘴一笑,露出熟悉的痞气:还能怎么样?李老儿吐血晕菜,完犊子了!老子升官发财,以后西凉州,咱们说了算!
赵虎闻言,咧开大嘴傻笑:哈哈!太好了!俺就知道,跟着大人准没错!
这时,几个官员凑过来,想要套近乎,恭喜陈野高升。陈野却只是随意地拱拱手,应付了几句,便拉着赵虎往外走。
大人,咱们现在去哪儿?回驿馆?赵虎问。
回什么驿馆?陈野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老子饿死了!先去西市,找家最好的酒楼,搓一顿!庆祝庆祝!
他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赵虎笑道:对了,回头记得给平凉县的胡不多、沙泉县的沙德贵他们去个信,告诉他们,京城这边,‘粪勺’挺好使,把咱们西凉州都给‘掏’干净了!让他们也加把劲,别掉链子!
赵虎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和周围的护卫一起,爆发出畅快的大笑声。这笑声在庄严肃穆的皇城根下,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充满了快意恩仇的豪迈。
陈野这柄由皇帝亲手打磨、最初只为搅动西境死水的,历经西凉州贪腐风暴与草原通敌危机的淬炼,终于在这帝国最高殿堂,完成了它最华丽、也是最沉重的一击,彻底铲除了一颗盘踞朝堂多年的巨大毒瘤。
属于陈野的时代,伴随着李嵩集团的崩塌,正式拉开了帷幕。而他所带来的那股混不吝的实干之风,也必将随着他权柄的加重,更深刻地影响着这个古老的帝国。前方的路,依旧充满挑战,但此刻,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