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扒皮那支来时气势汹汹、去时丢盔弃甲的“大军”,如同在漠北荒原上上演了一出拙劣的闹剧,留下的除了几十具尸体和满地狼藉,便是云漠县城墙上震耳欲聋的欢呼与对陈野近乎狂热的崇拜。
辣椒阵再次显威,配合游击队的精准打击,以极小代价击退了数倍于己的敌人,这战绩足以让任何一支军队感到自豪。破庙前的空地上,缴获的兵器、皮甲堆成了小山,虽然大多粗劣,但对装备匮乏的云漠县来说,不啻于一笔横财。赵虎带着人清点战果,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座山雕则叼着一根草茎,看着那些缴获,眼神闪烁,不知在琢磨什么新的阴损点子。
然而,陈野脸上却看不到多少胜利的喜悦。他站在城头,望着黑水城方向那尚未完全散尽的烟尘,眉头微蹙。击退周扒皮,只是解了燃眉之急,远未到高枕无忧的时候。
“大人,此战大捷,为何……”赵虎清点完毕,走上城头,看到陈野凝重的神色,有些不解。
陈野转过身,指了指那些缴获的武器,又指了指脚下低矮的城墙:“赵虎,你觉得,靠辣椒粉和这破墙,咱们能挡住周扒皮几次?”
赵虎一愣,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变得严肃起来:“大人的意思是……周扒皮还会再来?”
“不是会不会,是肯定会,而且会更快,更狠!”陈野语气笃定,“这次他轻敌冒进,吃了大亏,下次再来,必然会有备而来。可能会准备湿布蒙面,可能会打造更多的盾牌,甚至可能……会请动更专业的军队。”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最重要的是,咱们耗不起。周扒皮背靠黑水城,有钱有粮,可以一次次地来磨。而咱们呢?每一次防守,都是在消耗咱们本就不多的物资和人力。被动挨打,迟早会被拖垮。”
赵虎心头一凛,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咱们该怎么办?”
陈野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盯上猎物的孤狼:“最好的防守,是进攻。咱们不能总等着周扒皮打上门,得把战火烧到他的地盘上去!让他也尝尝寝食难安的滋味!”
“进攻黑水城?”赵虎倒吸一口凉气,“大人,咱们这点人手,攻城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谁说我要攻城了?”陈野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弧度,“老子是痞官,不是莽夫。攻城掠地那是正经将军干的事,咱们干点咱们擅长的——给他周扒皮上点眼药,添点堵,让他后院起火,自顾不暇!”
他立刻召集了核心成员,包括刚刚立下大功的座山雕和负责情报的黑皮。
“周扒皮这次吃了亏,黑水城内部肯定人心浮动。”陈野开门见山,“那些被强行征调的家丁护院,那些被盘剥的商户,甚至他手下的兵勇衙役,心里能没点怨气?咱们要做的,就是把这股怨气,给他挑起来,点着了!”
他看向黑皮:“黑皮,你在黑水城根基深,路子野。给你两个任务:第一,散播消息,就说周扒皮为了抢咱们云漠县的宝贝红薯,不惜驱民为兵,结果大败亏输,死伤惨重,还把黑水城的家底都赔进去了!重点要突出他的无能和自私!”
“第二,”陈野眼中寒光一闪,“想办法,接触那些大户,还有城里有头有脸的商户。告诉他们,咱们云漠县敞开大门做生意,羊毛、辣酱,甚至……未来可能有的红薯,都可以谈!只要他们愿意,咱们可以提供保护,价格绝对公道!前提是,得让周扒皮不那么舒服!”
黑皮心领神会,这是要挖周扒皮的墙角,动摇他的统治基础啊!“大人高明!小的这就去办,保证让黑水城里流言四起,让周扒皮焦头烂额!”
“座山雕!”陈野又看向这位悍匪出身的副队长。
“在!”座山雕上前一步,眼神兴奋。
“你的游击队,别闲着。”陈野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黑水城通往外面的几条商道,还有他们征收粮赋的几个村子,给我盯死了!不用硬拼,瞅准机会,劫他们的粮车,抢他们的税银!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记住,咱们是‘马匪’,是‘流寇’,跟云漠县没关系!抢到的东西,三成归你们自己,七成上交!”
座山雕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大人放心,干这个,咱们是专业的!保证让周扒皮的银子,一个子儿都进不了城!”
“赵虎,”陈野最后看向自己的老部下,“你的任务最重。守备队不能松懈,训练要加倍!同时,组织百姓,趁着现在周扒皮暂时无力来犯,全力抢收第一批成熟的夏薯!那是咱们的命根子,必须颗粒归仓!另外,城墙的加固,一刻也不能停!”
“明白!”赵虎沉声应道,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却也充满了干劲。
新的战略方针确定,云漠县这台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只是这一次,刀锋向外!
接下来的日子,云漠县内外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景象。内部,是一片热火朝天的生产与备战。新收获的红薯被小心地储存起来,那沉甸甸的收获让所有人的心都无比踏实。守备队的训练喊杀声震天,城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加高、加固。
而在云漠县之外,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然打响。
黑水城内,各种流言如同瘟疫般蔓延。
“听说了吗?周老爷为了抢人家的宝贝粮食,把咱们黑水城的老底都打光了!”
“何止啊!我二舅家的三小子被征去当兵,回来说了,那云漠县会妖法,一挥手就是一片红烟,人沾上就完蛋!”
“周扒皮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啊!自己惹的祸,让咱们跟着倒霉!”
“云漠县那边好像放出话了,说愿意跟咱们做生意呢……”
“真的?那敢情好!总比被周扒皮盘剥强!”
流言蜚语动摇了人心,而座山雕带领的“马匪”队伍,更是将恐慌变成了现实。
通往州府的官道上,一支满载税银的小队遭遇了“马匪”的突袭,护卫的兵勇被打得抱头鼠窜,税银被抢掠一空。
前往某个村庄征收夏粮的衙役,在半路上被蒙面人伏击,不仅粮食没收到,连裤子都被扒了,光着屁股跑回了黑水城。
甚至周扒皮派往州府求救的信使,都在路上“意外”失踪,连人带信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连绵不断的小刀子,割在周富贵的心头肉上。他坐在黑水城县衙里,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城内人心惶惶,大户商户开始阳奉阴违,征税变得异常艰难,通往外面的道路也变得危机四伏。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空有利爪,却无处施展。
“废物!一群废物!”他将手中的茶碗狠狠砸在苟师爷脚下,“这都多少天了?!连一伙流寇都剿灭不了?!城里的谣言就任它这么传?!”
苟师爷哭丧着脸:“老爷,不是小的不尽心啊!那伙流寇神出鬼没,熟悉地形,咱们的人根本抓不住他们的影子!城里的谣言……更是堵不住啊,好多商户都在私下打听云漠县那边的情况,怕是……怕是起了别的心思……”
周富贵气得浑身发抖,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和恐慌。云漠县就像一根卡在他喉咙里的毒刺,吞不下去,吐不出来,还在不断地向他注入毒液!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云漠县这边,第一批夏薯的成功收获和储存,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底气和凝聚力。当陈野宣布,将一部分红薯作为奖励,分发给所有参与生产和防守的百姓时,整个云漠县再次沸腾了!那实实在在的、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比任何口号都更能凝聚人心。
攻守,已然易形。
陈野站在加固后的城墙上,听着黑皮汇报黑水城日益窘迫的境况,看着远处田野里长势良好的第二茬红薯苗,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轻松的笑意。
“周扒皮,现在感觉如何?”他低声自语,“被自己最瞧不上的泥腿子,用你最擅长的手段,逼到墙角的感觉,很不错吧?”
他知道,距离最终摊牌的时刻,已经越来越近了。而现在,优势,在他这一边。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合适的契机,给周扒皮这艘已经开始漏水的破船,送上最后一根压垮它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