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理猪圈时,她注意到生产队的猪崽普遍存在腹泻问题,死亡率很高,存活下来的也长得瘦弱。
此时,村民们习惯性地认为是猪瘟或者受了凉,用了些土方草药,效果不佳。
她仔细检查了猪崽的粪便、精神状态,以及猪圈的卫生条件,心里初步有了判断——这很可能是细菌性痢疾或大肠杆菌感染,结合极差的卫生环境,比如猪圈潮湿、粪便堆积、蚊蝇滋生,和可能存在的寄生虫,共同导致的问题。
同时,她在打扫猪粪时也留意到,村里的堆肥方式非常原始,就是将人畜粪便和杂草简单地堆积在露天坑里,任其自然发酵,不仅肥效低,发酵不充分还可能携带大量病原体和杂草种子。
不过,还没等谢知衡做出措施,帮助过她的春梅嫂家的一对儿女——十五岁活泼好动的儿子小岩和十一岁沉默寡言的女儿阿木——同时出现了严重的腹泻和呕吐。
小岩之前还经常调皮地揪妹妹的辫子,此刻也蔫了。
春梅嫂急得团团转,生产队那个半吊子的赤脚医生刚好去县里培训了,寨子里懂得草药的老人们来看过,用了些常见的止泻草药,却不见好转,两个孩子眼看着精神越来越差。
谢知衡听说了这件事,提着一个布包去了春梅嫂家。春梅嫂看到她,愣了一下,眼神里带着戒备和疑惑。
谢知衡轻声说:“嫂子,让我看看孩子行吗?我懂一点草药。”
她仔细检查了两个孩子的舌苔、眼睑和腹部,询问了症状,猜测是急性肠胃炎,很可能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村民们常用的止泻草药偏向收敛,对于细菌感染引起的炎症效果有限,甚至可能闭门留寇。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她这几天利用工余时间,在附近山脚、河沟边辨认并采集来的几种草药:有清热解毒的鱼腥草、清热利湿的马齿苋和利水渗湿的车前草。
这些草药在本地都很常见,但村民们通常不会将它们如此组合使用,尤其不了解鱼腥草的抗炎作用。
她将草药仔细清洗、捣烂,挤出汁液喂给两个孩子,又将药渣用布包了,敷在孩子的肚脐上。她告诉春梅嫂需要给孩子补充淡盐水防止脱水,并注意饮食卫生。
春梅嫂将信将疑,但看着孩子痛苦的样子,还是依言照做了。
令人惊喜的是,到了第二天,小岩和阿木的腹泻症状明显减轻,精神也好了很多。春梅嫂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看谢知衡的眼神多了由衷的感激和信任。
她拉着谢知衡的手,硬塞给她两个家里舍不得吃的鸡蛋。“谢妹子,真有你的!比那些老家伙管用!”
这件事很快在小小的生产队传开了。村民们开始对这个沉默寡言、干活拼命、似乎还“懂点医术”的北京女知青刮目相看。
初步赢得了些许好感和信任后,谢知衡决定开始实施她构思已久的、相对简单的计划——改造堆肥。
她找到郑队长,提议:“队长,我看我们村的粪肥劲儿不够,庄稼不肯长。我有个老家传来的土法子,能让粪肥更壮,沤出来的地更肥,庄稼长得更好。”
算得上是和谢知衡有恩怨的郑队长叼着旱烟,吞云吐雾,眯着眼打量她,显然不太相信。“啥土法子?能比老祖宗传下来的还管用?”
“是不是更管用,试试就知道。”谢知衡稍微绕开一点烟,语气平静,“您给我一小块边角地,再给我几个人,按我的法子沤一堆肥。等到施肥的时候,用老法子的地和用我新法子的地比一比,看哪边的苗长得好就行。”
她的自信和之前治好春梅嫂孩子的事,让郑队长将信将疑地同意了。然后,他划给了谢知衡一块土质最差的抛荒地。
谢知衡的新法堆肥其实并不复杂,核心是创造有利于有益微生物繁殖的环境,促进有机物快速、充分腐熟,减少养分流失和病原体存活。
她带领春梅嫂和另外两个后来她送了药方、对她印象改观的妇女,在选定的地点挖了规整的发酵坑,底部垫上干草透气。然后将收集来的人畜粪便、杂草、秸秆、落叶、灶灰等按一定比例分层堆放,每堆一层就洒上一些水,保持湿润但不过湿,并加入少量河泥作为菌种来源。
最关键的一步,是她指导她们用长木棍在肥堆上打出均匀的透气孔,并教会她们如何通过观察堆肥的温度、气味和颜色来判断发酵进程,适时进行翻堆。
“这叫通气,不然粪肥在里面憋着,容易发臭,还沤不烂。”她解释道。
村民们虽然不明白背后的原理,但觉得这法子听起来似乎比傻等着腐烂更有讲究。
就在堆肥实验进行到一半时,赵老四的刁难又来了。
他故意指使谢知衡去干最重的挑水活。
谢知衡担起水桶,左肩的旧伤在重压下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感,额角渗出冷汗。
春梅嫂看不过去,想帮忙,被她用眼神制止了。
她完成了当天的工作,晚上回到小屋,肩头的伤口果然又裂开了,血水黏住了内衣。她清洗、敷药,疼痛让她几乎一夜无眠。
对比试验的日子终于到了。
施肥季节,郑队长带着将信将疑的村民,分别用老法堆肥和新法堆肥给相邻的两块玉米地追肥。
起初,两边看起来并无太大区别。但过了不到一个月,差异就明显了起来。施用新法堆肥的玉米地,苗情明显更加旺盛,叶片油绿肥厚,茎秆粗壮,而旁边施用老法堆肥的玉米,则显得有些黄弱,长势迟缓。
事实胜于雄辩。
“哎呦呦,这女娃子真有两把刷子!”
村民们围着两块地,议论纷纷,脸上露出了惊奇和佩服的神色。
郑队长蹲在地头,捏起一把施用新肥的土壤,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看了看那长势喜人的玉米,沉默了很久,最后站起身,对谢知衡点了点头,虽然没说什么赞扬的话,但眼神里的不信任已经消散了大半。
凭借着改进堆肥的成功,谢知衡在生产队初步站稳了脚跟。郑队长虽然因为赵老四的事对她仍有些芥蒂,但也不再明目张胆地安排那些纯粹磋磨人的活计给她。
她终于有了一些喘息的空间和时间,可以开始着手解决另一个困扰村民已久的、她工作上的问题——猪崽的高死亡率。
就在她思考如何更系统地改善猪崽健康时,寨子里又陆续来了两批从北京来的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