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而温暖的光斑。她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意识缓慢地回归。
首先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沉闷的疼痛,尤其是双手和左肩,像被无数根细针持续不断地穿刺着。
她试图动一下手指,一阵尖锐的刺痛立刻传来,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动。”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她偏过头,看到越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显得颇为憔悴,但眼神却在她看过来时瞬间恢复了清亮与关切。
“你昏迷了四天。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很疼吗?”
谢知衡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越廷立刻起身,用棉签蘸了温水,小心地湿润她的嘴唇,然后才用一个小勺,一点点地喂她喝水。
温水流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
她看着越廷专注而小心翼翼的动作,目光又落到自己那双被厚厚的白色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两个棉球一样的手上,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地下室、灯光、鞭打、拔指甲、铁钉、钳子……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空洞。
越廷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变化,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放下水杯,轻轻握住她包裹着纱布的手腕上方,避免触碰到伤口,声音低沉而坚定:“都过去了,知衡。你现在安全了,你在崇家。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谢知衡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只是那种抽离般的麻木感,再次笼罩了她。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而枯燥的恢复期。
医生每天都会来为她换药,检查伤口。
十指的伤是最麻烦的,甲床被彻底破坏,感染风险极高,每次换药都需要将旧的药膏和渗出物清理干净,再重新上药包扎。
这个过程痛苦不堪,即使医生动作再轻柔,也足以让谢知衡疼得浑身冷汗淋漓,但她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
左肩的贯穿伤同样不容乐观。虽然钉子取出得还算及时,但伤口深,内部组织挫伤严重,炎症反复,愈合得很慢,稍微一动就会牵扯到,带来钻心的疼痛。
高烧虽然退了,但低烧断断续续,消耗着她本已脆弱不堪的体力。
冯夫人变着法子给她炖各种滋补的汤水,鸡粥、鱼汤、红枣桂圆羹,一勺一勺耐心地喂她。谢知衡很配合,无论有没有胃口,都会强迫自己吃下去。她知道自己需要能量来恢复,不能倒下。
越廷几乎放下了所有能放下的事务,日夜守在她身边。
现在他话不多,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在她换药时紧紧握住她未受伤的右臂给她力量,在她夜里因噩梦惊醒时,及时点亮床头灯,用沉稳的声音告诉她“是梦,别怕”。他会给她读一些无关时局的闲书,或是讲述一些外面发生的、相对轻松的消息。他的存在,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提供着坚实的依靠。
崇小鹏则是另一个极端。他每天都会跑来,咋咋呼呼地带来各种“新闻”——有时是他偷偷拍到的、记录混乱街头的胶片(他不敢拿去冲洗,只是口述);有时是他编造的、荒诞不经的新剧本,故意用夸张的语气念给她听,试图逗她笑;有时只是絮絮叨叨地抱怨他父母又开始见缝插针地催婚,抱怨北影厂现在的混乱状况。
他知道谢知衡可能根本没听进去多少,但他就是要用这种吵闹的方式,驱散房间里的死寂,让她感觉到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小不点儿,你看我这新发型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落难艺术家的气质?”他顶着一个自己胡乱剪的、参差不齐的脑袋,凑到谢知衡床边。
谢知衡的目光在他头上停留了一瞬。
崇小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立刻像中了头奖一样,跳起来对门外的越廷喊道:
“越廷哥!她刚才好像有表情了!她肯定在心里嘲笑我!”
越廷走进来,看着崇小鹏那滑稽的样子,又看看床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谢知衡,眼底却微微柔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