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不能做到,乡亲们可以看我的行动。”谢知衡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堆肥改良,是我带着人做的,效果大家看到了。猪崽腹泻,是我负责治的,成活率提高了,大家也看到了。我谢知衡做事,向来是靠事实说话,不是靠空口许诺。”
她环视全场,最后说道:“我参选村主任,不是为了当官,是为了能有机会,用我所学的知识,和大家一起,让我们的土地更肥沃,让我们的牲畜更健壮,让我们的劳动成果更丰硕,让我们的生活环境更安全、更公平!如果大家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会用尽全力。如果大家觉得我不行,我毫无怨言。”
她的发言结束了。没有口号,没有空话,每一句都戳在村民生活的痛点和期盼上。
她展现出的那种基于事实的自信、清晰的思路和解决问题的决心,与其他竞选人随后干巴巴的、重复刀福荣之前论调的发言形成了鲜明对比。
投票在一种微妙而激动的气氛中进行。
刀福荣动用了他所有的关系网络进行拉票和施压,他的几个跟班在人群中穿梭,低声威胁着“选了知青,以后没好果子吃”。
然而,谢知衡之前扎实的群众工作、贺斯年成功当选带来的示范效应,以及她刚才那番直指人心的演说,汇聚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当唱票员念出“谢知衡”的票数遥遥领先,最终以压倒性优势当选时,晒谷场上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惊讶、兴奋和期待的喧哗。
谢知衡,这个来自北京的年轻女知青,真的当选了芒卡坝生产大队的村主任。
刀福荣坐在主席台上,脸色黑得像锅底。
他看着台下那个被春梅嫂、田雨青等一群妇女和知青围住的身影,胸口剧烈起伏着。耻辱,愤怒,还有一丝恐慌,交织在一起。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阴沟里翻船,被一个黄毛丫头当众夺了权柄。
“好,好得很。”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个黄毛丫头,一个书呆子,她就算当上了村主任,又能怎样?队委会大部分还是我的人,生产安排、物资调配、人事任免,哪一样离得开支部?她不过是个光杆司令,没有我点头,她什么也干不成!看她能得意几天!”他拂袖而去,将接下来的会议交给了脸色同样难看的郑队长。
然而,谢知衡很快就让刀福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新官上任三把火”,以及什么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上任第二天,谢知衡就召开了第一次村务会议。她并没有急着推翻一切,而是首先强调了要在党支部——也就是刀福荣——的领导下开展工作,姿态放得很低。
但在讨论具体事务时,她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方案。
“刀书记,各位委员,”谢知衡语气平和,“眼下秋收已过,冬闲将至,正是兴修水利、改良土壤的好时机。我提议,利用冬闲,组织劳力,清理寨子东头那条淤塞多年的灌溉渠。这是利在长远的好事,也能给社员们增加点工分收入。这是初步的预算和劳力安排方案,请您过目。”
她递上一份写得工工整整的方案,数据详实,条理清晰。刀福荣挑不出刺,而且兴修水利是好事,他若反对,反而显得他狭隘,只得阴沉着脸表示同意。
“另外,”谢知衡继续说,“关于豆科轮作试点的事,我认为可以小范围开始。就在我负责改进堆肥的那块边角地旁边,再划出二十亩地,由我亲自负责,种植冬黄豆。种子的问题,我已经托人,从省农科所弄到了一些优良品种,不需要动用队里的资金。”她通过秦教授原来的权威和人脉,弄到了种子。
刀福荣想反对,但谢知衡一句“不动用队里资金”,堵住了他的嘴。
他只能冷哼一声:“既然谢主任这么有把握,那就试试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失败了,影响了明年的春耕,你要负全责!”
“当然。”谢知衡坦然应承。
会议结束后,谢知衡雷厉风行地开始行动。
清理水渠的工作,她安排得井井有条,并且身先士卒,和社员们一起下渠清淤。她那单薄却坚韧的身影,挥舞锄头时那股狠劲,以及时不时精准指出施工难点的专业态度,很快赢得了参与劳作的社员们的敬佩。
豆科轮作试点,她更是倾注了大量心血。从整地、播种到田间管理,每一个环节都亲自把关,并耐心地向参与试点的社员讲解其中的科学道理。
贺斯年则利用他分管文教卫生的便利,开始着手整理村规民约的草案,并悄悄收集关于赵老四更多的不法证据——这得到了谢知衡的默许和支持。
刀福荣自然不甘心大权旁落,他指使手下的人在施工中制造小麻烦,或者在分配物资时故意拖延卡扣。
但谢知衡仿佛早有预料,每次都能巧妙地化解。
施工出了问题,她立刻能找到替代方案,甚至反过来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物资被卡,她直接拿着单据去找公社文书核对,弄得刀福荣的人下不来台。
贺斯年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他利用自己“书呆子”、“人畜无害”的形象,常常在刀福荣及其心腹放松警惕时,听到一些零碎的信息,然后及时传递给谢知衡。
有一次,刀福荣准备在队委会上发难,指责谢知衡管理的堆肥场“占用劳动力过多,影响秋收准备”,贺斯年提前得知消息,告知了谢知衡。谢知衡连夜整理好了堆肥场工作效率提升、反而节省了长期肥力投入的数据,在会上用事实轻松化解了刁难。
谢知衡的地位,就在这一件件具体的事务推进中,逐渐稳固。村民们发现,这位新上任的年轻女村主任,不仅说得漂亮,干得更漂亮。她做事公道,不徇私情,而且真有本事,能带着大家看到实实在在的希望。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主动向她靠拢,就连郑队长,在看到清理后的水渠确实发挥了作用,以及谢知衡试种的冬黄豆长势明显优于旁边地块后,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不再完全唯刀福荣马首是瞻。
时机,终于成熟了。
谢知衡一直没有忘记赵老四这个毒瘤,以及他背后可能存在的保护伞。她当选村主任后,赵老四虽然有所收敛,但狗改不了吃屎,偶尔还是会用猥琐的目光打量女知青和村里姑娘,只是不敢再动手动脚。
谢知衡暗中留意着他的动向,并嘱咐几个信得过的年轻社员帮忙注意。
终于,一个曾经跟着那个“皇帝”土匪头子混过、后来被宽大处理的小喽啰,在一次酒后吹牛时吐露,赵老四曾经给那个“皇帝”团伙提供过一些粮食和盐巴,虽然不是核心成员,但确实有过勾结。
这个消息被悄悄传到了谢知衡耳朵里。
谢知衡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彻底扳倒赵老四,并敲山震虎,打击刀福荣、郑队长权威的绝佳机会。
她没有声张,而是让贺斯年想办法,以核实历史遗留问题为由,悄悄去公社查阅了当时审讯“皇帝”团伙的卷宗副本。果然,在一些零散的旁证材料中,提到了有人向山里输送物资,描述的特征与赵老四颇为吻合。
证据在手,谢知衡不再犹豫。她避开刀福荣和郑队长,直接以村主任和受害女知青代表双重身份,向公社和县公安局联合提交了书面举报材料,附上了搜集到的证人证言(经过巧妙处理,保护了线人)和从卷宗中发现的线索,明确指出赵老四不仅长期骚扰妇女,还可能历史上与反革命土匪团伙有勾结,请求上级彻底调查。
这件事如同一声惊雷。与普通的流氓行为不同,涉及“反革命”、“土匪”是极其严重的政治问题。公社和县公安局高度重视,迅速成立工作组进驻芒卡坝。
刀福荣和郑队长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调查组雷厉风行,很快查实了赵老四多次骚扰妇女的事实,以及他确实曾向“皇帝”团伙提供过少量物资的证据——虽然量不大,但性质严重。
赵老四很快被逮捕。经过审判,因其勾结土匪、横行乡里、屡教不改等多项罪名,量刑远比普通的流氓罪要重得多,他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消息传回芒卡坝,寨子里如同过年般欢腾!妇女们多年来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被搬开了。一直包庇赵老四的郑队长,也因失察和纵容,受到了公社的通报批评,并被撤销了生产队长职务。谢知衡顺势提拔了一位办事公道、在村民中颇有威望的中年社员接任。
经此一役,谢知衡的威望达到了顶点。而刀福荣,则彻底颜面扫地,在村中的影响力一落千丈。队委会的成员们见风使舵,开始纷纷向谢知衡靠拢。
刀福荣这个村支书,虽然职位还在,却已被彻底架空,成了真正的光杆司令。
冬去春来,谢知衡试种的二十亩冬黄豆获得了丰收。金黄的豆荚颗粒饱满,产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更让人惊喜的是,种植过豆科作物的土地,明显变得松软肥沃。紧接着在这片地上播种的玉米,长势远比其他地块旺盛。
豆科固氮的成功,像最有力的宣言,宣告了谢知衡倡导的科学种田路线的正确性。她的权威,彻底盖过了名义上的最高领导刀福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