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您奶奶……以前是不是信佛?她有没有……留给您什么东西?比如……一张……旧的黄纸?”
面前这个自称街道办工作人员的女人,声音温和依旧,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但那双眼睛,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能吸走人魂魄的寒意。她精准地问出了符纸!她怎么知道?!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冰冷的防盗门,手紧紧攥着口袋里那张泛黄的符纸,粗糙的纸边硌着掌心。
“你……你是谁?”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女人的笑容不变,甚至更温和了些:“陈先生别紧张,就是例行登记。我们街道最近在整理一些老档案,发现您奶奶以前在咱们这片住过,好像还参与过一些……民俗活动?所以顺带问问。”她说着,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我紧握的拳头和略显鼓囊的口袋。
民俗活动?胡氏镇邪?她在套我的话!她绝对不是街道办的人!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我的心脏,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她既然找上门来,还伪装身份,说明她有所顾忌,或者……她想要我手里的东西,而不是立刻对我下手。
“我奶奶去世很多年了,东西都处理掉了,没什么留下的。”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眼神却死死盯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女人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是吗?那太可惜了。”她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动作从容,“那就不打扰您了,表格您填好放门口信箱就行。再见,陈先生。”
说完,她竟真的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向楼梯口,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渐行渐远。
我僵在门口,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猛地关上门,反锁,插上防盗链,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衣。
她走了?就这么走了?她到底是谁?和胡氏有什么关系?是敌是友?
我颤抖着手掏出那张符纸。暗红色的朱砂符文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诡异。“民国三十六年,胡氏镇邪”。奶奶姓胡,这符纸是她的?她是那个“胡氏”?她也会那种邪门的法术?可奶奶在我记忆里,一直是个慈祥信佛的普通老人啊!
混乱的线索像一团乱麻,但有一点很清楚——我被盯上了,不止是那个叫小翠的怨灵,还有活人!这张符纸,是关键!
我不能待在这里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我冲进卧室,胡乱往背包里塞了几件衣服、钱包、手机充电器,还有那张至关重要的符纸。我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拉开门,我警惕地探出头。楼道空无一人。我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快步走向电梯。
电梯从一楼缓缓上升。数字跳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的心也随着数字一下下揪紧。
“叮——”
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我闪身进去,用力按下一楼的按钮。
电梯开始下降。封闭的空间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我紧紧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电梯里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光线忽明忽暗,轿厢轻微地震动起来!
我心脏骤停!死死抓住扶手!
几秒钟后,灯光稳定下来,震动也停止了。电梯继续正常下降。
是故障?还是……
我不敢细想。电梯终于到达一楼,门一开,我就像逃命一样冲了出去,穿过空旷的大堂,推开玻璃门,一头扎进外面清晨湿冷的空气中。
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车辆驶过。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钻进去。
“师傅,去长途汽车站!快!”我急促地说。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没多问,发动了车子。
车子驶离小区,汇入清晨的车流。我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暂时安全了……吧?
我拿出手机,想查一下可以去哪里。开机,屏幕亮起,信号满格。但就在我准备打开浏览器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自己跳转到了一个陌生的界面——是一个本地新闻网站的页面,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
【古镇河道清淤,惊现无名骸骨,疑似数十年前悬案】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古镇?河道?骸骨?
我颤抖着手指点开新闻。内容很短,配图是一张打了马赛克的、从淤泥中挖掘出的人形轮廓照片。新闻提到,骸骨是在南边古镇的旧河道清淤工程中发现的,初步判断为女性,死亡时间可能超过二十年,具体身份和死因正在调查中……
南边古镇!河道!女性!数十年!
是巧合吗?还是……这就是小翠?!那个淹死在河里的姑娘?!她的尸骨……被找到了?!
那篇文史博客的帖子!老张头语焉不详的叙述!全都对上了!
新闻页面最下方,有一行小字:“知情者请联系古镇派出所……”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去古镇?去找派出所?告诉他们我知道的可能线索?这太冒险了!那个伪装成街道办女人的家伙可能还在盯着我!而且,小翠的怨灵……会不会也因为尸骨重现而……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出租车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我的头差点撞到前排座椅。
“妈的!怎么开车的!”司机骂骂咧咧地按着喇叭。
我抬头望去,前面路口好像发生了交通事故,两辆车追尾,堵住了去路。交警正在处理,车辆排起了长队。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动不了,”司机烦躁地说,“要不您换个地儿下车?走过去也没多远。”
我看着前面拥堵的车流,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新闻,一咬牙:“师傅,就这儿下吧。”
付钱下车,我站在路边,看着拥堵的街道和远处若隐若现的长途汽车站招牌。去车站,离开这里,逃避一切?还是……去古镇,直面那个纠缠我的恐怖源头?
恐惧让我想选择前者。但我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老张头的下场就是血淋淋的例子。那个怨灵,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不会因为我离开这个城市就放过我。只有弄清真相,找到根源,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口袋里的符纸。冰冷的触感似乎给了我一丝微弱的勇气。
我转身,走向了与汽车站相反的方向——那里有通往古镇的郊区巴士站。
踏上去古镇的巴士,仿佛踏上了一趟通往未知深渊的列车。窗外的城市景象逐渐被农田和低矮的丘陵取代。巴士上乘客寥寥,空气沉闷。我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逝的风景,心里充满了忐忑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
几个小时后,巴士到达了终点站——一个看起来有些破败、保留着些许古旧风貌的镇子。街道狭窄,房屋低矮,行人步履缓慢,时间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更慢。
我按照手机地图的指引,走向古镇派出所。越是靠近,心跳得越快。我该怎么开口?说我能通灵?说我被一个二十多年前淹死的女鬼缠上了?
走到派出所门口,我看着那庄严的国徽,脚步迟疑了。也许……我应该先自己调查一下?
我转身,走向镇子里看起来最古老的那片区域。根据博客帖子的模糊描述和新闻里的方位,小翠当年淹死的地方,应该在南边的旧河道附近。
穿过几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巷,空气变得潮湿,一股淡淡的河水腥气传来。眼前出现了一段废弃的河道,河水浑浊,流速缓慢,两岸杂草丛生,堆着一些垃圾。这里看起来荒凉而偏僻。
我沿着河岸慢慢走着,目光扫过每一寸土地,试图寻找可能与几十年前那场悲剧相关的痕迹。但除了淤泥、杂草和废弃物,什么也没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给破败的河道镀上了一层诡异的橘红色。风吹过芦苇丛,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人在低声絮语。
我站在河边,看着浑浊的河水,仿佛能看到几十年前,一个年轻的姑娘在这里绝望地沉入水底。她的怨气,是否还沉淀在这河床的淤泥里?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下游不远处的河滩上,似乎立着什么东西。像是一块石头,又不太像。
我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靠近了,才看清那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一个低矮的、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土包。土包前,歪歪斜斜地插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用红色的、已经褪色剥落的油漆,写着几个模糊的字:
“冤魂小翠 之墓”
没有日期,没有立碑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就是小翠的坟?不是正式埋葬,而是被人偷偷立在这里的?是谁立的?老张头?还是……那个教他土法子的“先生”?
我蹲下身,仔细看着这块简陋的墓碑。木板已经腐朽,字迹模糊,透着一股浓重的凄凉和诡异。
突然,我注意到,在墓碑的底部,靠近泥土的地方,似乎刻着几个更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字。我用手拨开杂草和泥土,凑近了仔细看。
那是两个用指甲或尖锐物刻出来的字,歪歪扭扭,透着一股刻骨的恨意:
“胡……氏……”
胡氏!又是胡氏!
是立碑的人在指控胡氏?还是……小翠的怨魂在诅咒?
就在我全神贯注辨认字迹的时候,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河道两岸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芦苇的呜咽。
一股冰冷的、带着河水泥土腥气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我背后袭来!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漆黑的夜色和摇曳的芦苇。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它就在这里!小翠……她就在这里!
我慌忙站起身,连连后退,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我掏出手机,想打开手电筒,但手指抖得厉害,按了几次都没按亮。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包裹。河水的流动声变得异常清晰,哗啦……哗啦……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水里……爬上来。
“下一个……轮到你了……”
那沙哑的声音,再次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近在咫尺!
我惊恐地环顾四周,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
跑!必须跑!
我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没命地狂奔!杂草绊着我的脚,碎石硌得生疼,但我顾不上了!只想逃离这片被诅咒的河滩!
黑暗中,我仿佛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始终跟着我。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声。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看见远处镇子里零星的灯火,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
回头望去,那片河滩已经完全隐没在浓重的夜色中,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我活下来了……暂时。
但我知道,我离真相越来越近,也离危险越来越近。胡氏、小翠、老张头、还有那个神秘的女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个古镇。而那张来自奶奶的符纸,似乎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符纸,冰冷的纸张下,仿佛蕴藏着灼热的力量。
下一个,真的轮到我了吗?
或许,轮到我去揭开这掩盖了数十年的血腥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