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死寂一片。
如果说第一条“换装”是天大的福利,第二条“整编”是应有之义,那这第三条,就是一把血淋淋的刀,直接捅进了在座所有川军将领的命门!
统一后勤,统一调拨!
这八个字,就像八座大山,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川军,乃至全国所有的地方军阀,能立足的根基是什么?
兵权和财权!
枪杆子在自己手里,钱袋子在自己腰上,这才能叫一方诸侯。
现在,刘睿一开口,就要把他们所有人的钱袋子都收走!
这比要他们的命还难受!
“咳……”
一声轻咳打破了死寂,是唐式遵。他那张平时总是挂着笑的脸上,此刻笑得有些勉强。
“那个……世哲啊,这个……统一后勤是好事,是好事。只是……各部队情况复杂,有的驻地贫瘠,有的税源繁多,这要是骤然统一,恐怕……会水土不服啊。”
他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确:我反对。
“是啊,参谋长。”潘文华也开口了,他神色凝重,“部队的开销,不只是军饷军粮,还有人情往来、地方维持,各种杂项多如牛毛。都上交了,下面弟兄们办事就不方便了。”
这两人是刘湘的左膀右臂,他们一开口,其他将领立刻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附和起来。
“潘军长说得对!我们师驻扎的地方,土匪多,经常要花钱请袍哥帮忙,这钱总不能也跟上面报吧?”
“我那个旅,欠了驻地商会老大一笔钱,说好了拿这个月的盐税抵,这怎么算?”
“参谋长,您是黄埔高材生,搞新军厉害,但我们川军有川军的规矩啊!”
一时间,会议室里嗡嗡作响,全是诉苦和反对的声音。
杨森一直没说话,他只是端着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他看着坐在主位旁边,面无表情的刘睿,心中却在飞速盘算。这小子玩的这一手,既狠又绝。收财权,这是要掘所有人的根,可他给的“加军饷”、“公摊费”又甜得烫嘴,堵死了下面人闹事的口子。更关键的是,他手里攥着所有人的黑账。
杨森的目光扫过唐式遵、潘文华等人难看的脸色,心中冷笑。这帮人,平日里捞得盆满钵满,现在被人掐住脖子了。他杨森屁股也不干净,但相比这些人,他更看重的是机场那八门德国重炮!是那些能让二十军脱胎换骨的武器!
财权交出去,他杨森的独立性会受损,但换来的是整个集团军的战斗力飙升。不交,他二十军还是那个装备落后的二流部队,上了战场就是炮灰。这笔账,他算得清。刘睿这小子,不是在削藩,他是在用未来的胜利,逼所有人上他的船!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入局,卖这小子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是犯了众怒了。
刘睿没有急着反驳,他静静地听着,任由这些叔伯将领们把所有的理由都说完。
直到会议室里的声音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他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
两个字,让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
他站起身,走到会议室中间,目光从唐式遵、潘文华,再到杨森手下那几个师长脸上,一一扫过。
“唐副总司令说水土不服,潘军长说办事不便。各位师长旅长,也各有各的难处。”
“我理解。”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内容却陡然转厉。
“但是!从今天起,二十三集团军,只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军法!”
“你们说的那些难处,无非就两个字——‘钱’和‘权’!”
“怕没钱了,弟兄们不听话;怕没权了,自己说话不算数!”
他走到一个刚才叫得最响的师长面前,那个师长在他逼视下,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
“我问你,你们的钱,从哪来的?是天上掉下来的吗?不是!是田里的税,是盐井的利,是老百姓一滴滴的血汗!”
“你们的权,又是谁给的?是我父亲?是委员长?也不是!是你们手里的枪给的!”
“拿着老百姓的血汗钱,养着兵,然后告诉我说,要用这些钱去‘办事’?办什么事?是给姨太太买珠宝,还是去赌场里一掷千金?”
他这话,说得毫不留情,像一记记耳光,扇在在场许多人的脸上。
范绍增“哈儿”师长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至于说办事不便,”刘睿冷笑一声,“我刚才说了,所有物资,由总司令部后勤处统一调拨。各部队所需,按编制、按人头,足额发放!军饷、粮秣、弹药、被服,只会多,不会少!”
“从下个月起,集团军所有士兵,军饷上浮三成!军官,上浮五成!所有阵亡将士抚恤金,由集团军统一负责,标准比中央军还高!”
“轰!”
这个消息,比刚才收缴财权还震撼!
加钱?还加这么多?
“另外,”刘睿环视全场,再次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各部队军官,只要报参谋部核准,所有婚丧嫁娶、人情往来,皆可向后勤处申请一笔‘公摊费’。袍哥要请,土匪要喂,可以!拿单子来,集团军给你报销!”
“所有透明化,所有走公账!”
他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众人,声音冷了下来。
“我给你们体面,给你们钱,给你们比以前更多的钱!但有一条,谁要是再敢把手伸进公家的钱袋子里,再敢克扣士兵的粮饷,再敢倒卖一枪一弹!”
他的目光如刀,狠狠地扎在每个人心上。
“别怪我刘睿的军法,不认叔伯,不认同僚!”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利诱,威逼。
萝卜加大棒。
刘睿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所有老油条都蒙了。
他们想反对,可刘睿给的条件太优厚了!军饷加三成,这是什么概念?士兵们还不把你这个当官的给活撕了?
他们想接受,可又舍不得手里那份可以随意支配的财权。
“我……我还是觉得不妥。”一个属于潘文华麾下的师长,仗着自己是老资格,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财权乃一军之命脉,岂可轻易上交?参谋长如此行事,与削藩何异?”
“削藩?”
刘睿笑了。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没有坐下,而是从身后的警卫员手里,拿过一个文件夹,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开来。
“刘树成。”
一个名字被念出。
“到!”川西袍哥出身的师长刘树成猛地站起。
“你师去年驻防雅安,一年税入法币一百二十万。上缴总司令部三十万,实发军饷不足二十万。剩余七十万,哪里去了?”
刘树成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我……我部扩充了两个团,添置了军械……”
“是吗?”刘睿打开另一份文件,“这是蜀新商行的账本,你去年从商行采购英制步枪三百支,花费四万五千元。剩下的六十五万,是买了两个团的黄金装备吗?”
刘树成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范绍增!”
“啊?到!到!”范哈儿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你在重庆开的‘得意商号’,去年一年,倒卖军用布匹、药品,获利二十三万。这笔钱,入账了吗?”
范绍增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唐副总司令。”刘睿的目光,转向了唐式遵。
唐式遵的心,猛地一沉。
“您在自流井的盐井股份,每年分红不下五十万。我知道,那是您的私人产业。但您利用职权,让二十一军的运输队‘顺路’帮您运私盐,逃避国家税收,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唐式遵庸那张养尊处优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刘睿合上文件夹,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砰。”
这声音不大,却像巨锤,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诸位,别忘了,我除了是集团军参谋长,还是蜀新商行的东家。你们谁的屁股是干净的,谁的裤裆里藏着屎,我这里都有一本账!”
“以前,我父亲为了四川的安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当没看见。”
“但现在,我们要出川打日本人了!”
“你们想把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带到抗日的战场上去吗?”
“想让前线的士兵饿着肚子,穿着单衣,拿着烧火棍去跟日本人的飞机大炮拼命,然后你们在后方继续花天酒地,倒卖军火,吃空饷吗?!”
他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那些刚才还叫嚣着反对的将领,一个个面如土色,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唐式遵-遵和潘文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他们知道这个侄儿厉害,却没想到他手里攥着所有人的黑料!
他不是在商量,他是在摊牌!
杨森终于放下了茶杯。
他站起身,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我杨森,同意参谋长的第三条决议!”
他看着自己的几个部下,厉声道:“二十军,从即日起,所有财权上交集团军总司令部!谁敢阳奉阴违,老子亲手毙了他!”
杨森的表态,像一块巨石砸入死水。
唐式遵和潘文华对视一眼,脸色更加难看。他们没想到杨森这个外人倒戈得这么快!杨森一同意,刘睿就等于拿下了集团军近半的实力支持,他们再反对,就成了阻挠抗战大局的罪人!
潘文华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大势已去。他看向刘睿,这个年轻人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提点的后辈了。他缓缓开口,声音沉重:“甫公既然将集团军交给你,我二十三军,自当遵从参谋长号令。”他的表态,代表了刘湘嫡系中最稳重的一派低头了。
唐式遵遵见状,知道再硬扛下去,自己就会成为刘睿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世哲……哦不,参谋长高瞻远瞩,我二十一军……完全拥护!”
两大巨头先后表态,剩下的师长、旅长们这才如梦初醒,哪还敢有二话,纷纷开口附和。
“同意!”
“我们同意!”
只有那个最先跳出来硬顶的师长,此刻面如死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成了全场唯一一个还未表态的“顽固分子”。
转眼间,刚才还群情激愤的反对者们,纷纷改口。
刘睿看着这滑稽的一幕,脸上没有丝毫得意。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走到会议室的巨幅军事地图前,拿起一根指挥棒。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么,说回正事。”
他的指挥棒,重重地敲在地图上。
“出川抗日!”
“第一步,整编。第二步,换装。第三步……”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变得冰冷而坚定。
“清扫门户!”
指挥棒从四川盆地,缓缓划向了川西高原和川、滇、黔三省交界的山区。
“这些地方,盘踞着多少土匪,多少不服管教的土司和地方武装,在座的各位比我更清楚。”
“他们过去是我们的麻烦,现在,即将成为我们出川抗日的后顾之忧!更是日本人可以利用的棋子!”
“我提议,由集团军参谋部牵头,成立‘川境绥靖司令部’,调集各部精锐,用一个月的时间,对这些地方,进行一次彻底的清剿!”
“第一刀,就先拿这些地方军阀和土匪开刀!”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
“谁赞成?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