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伯利安号沐浴在人造夜色的柔和光晕中，结束了舰长职责的符华，并未像往常一样继续审阅报告或进行冥想。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观景窗前，凝视着舷窗外无垠的星海与缓缓旋转的星云。
爱莉希雅体贴地没有打扰，只是为她留下一杯热饮后，便悄然离去。
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并非源于身体，而是源自那跨越了漫长时光的灵魂，悄然涌上心头。
符华回到舰长休息室，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意识逐渐沉沦。
在彻底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她仿佛听到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嚣张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喂，老古董，这就顶不住啦？现在的日子过得挺滋润嘛！”
…… ……
意识，在时光的长河中逆流而上。
当符华（或者说，她的感知）再次清晰时，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冰冷的合金舱壁，而是木质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属于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这里是……太虚山。
不是数据模拟，不是全息投影，而是真真切切，存在于她记忆深处，那个在与终焉决战前，她与“她”最后停留的避风港。
“哟，醒啦？睡得跟头猪一样，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带着戏谑的清脆女声从旁边传来。符华转过头，看到了那个与她拥有相同容颜，气质却截然不同的少女——
识之律者，或者说，小识。
她正盘腿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手里拿着个不知道从哪儿摘来的野果，啃得正香。
一头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几缕挑染的红色发丝显得格外醒目，那双赤色的眼眸里，永远闪烁着符华所不具备的活力、不羁，以及……一丝深藏的不安。
“小识。”符华坐起身，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放松，“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也就够我绕着太虚山飞三圈，顺便把后山那窝吵死人的鸟赶走而已。”
小识撇撇嘴，将啃完的果核精准地弹向窗外的垃圾桶。
“我说老古董，你这身体也太不经折腾了，不过是昨天陪我多练了会儿手，至于睡到现在吗？”
不是身体疲惫……符华在心中默道。
是精神，在做出那个决定之后，连同着与小识共同承担的那部分，都变得异常沉重。
但她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是你太能闹腾。”
“嘿！我这叫活力四射！”小识不满地凑过来，几乎把脸贴到符华面前，赤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倒是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还在想那个破计划？”
符华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融合现存的所有十三颗律者核心，以凡人之躯，承载神明之力，去挑战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终焉之茧。
这个计划疯狂而绝望，成功率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而代价，极有可能是她们二者的彻底消亡，或者说……融合成一个连她们自己都无法预知的“全新存在”。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嘁，没劲。”小识率先打破了沉默，重新坐回去，双手抱胸。
“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哦，现在好像我俩就是最高的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喂，老古董，别苦着脸了。今天天气不错，陪我出去逛逛！”
“逛？”
“对啊！难道决战前就只能苦大仇深地蹲在家里发霉吗？走啦走啦！”
不等符华拒绝，小识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强大的力量不容分说地将她从榻上拉了起来，风风火火地朝门外拽去。
被小识拉着，两人漫步在太虚山熟悉而又陌生的山道上。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露珠挂在草叶尖，折射着初升朝阳的金光。林间有鸟鸣，空气清冽，一切都安宁得不真实。
“你看你看，那傻鸟又在撞树了！哈哈哈！”小识指着不远处一只啄木鸟，毫无形象地大笑。
“它是在觅食。”符华无奈地纠正。
“觅食觅得跟打桩一样，不就是傻吗？”小识理直气壮。
路过一片野果林，小识如数家珍地给符华介绍哪棵树的果子最甜，哪棵的最酸，并强烈推荐了她刚才吃的那种“太虚山特产红玉果”，并表示愿意“忍痛”分符华一个。
符华看着被她硬塞到手里的，那个确实汁水饱满、色泽诱人的果子，又看了看小识明明很期待她评价却偏要装作不在意的表情，低头轻轻咬了一口。
清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开。
“嗯，很甜。”
“是吧是吧！我识之律女士推荐，必属精品！”
小识立刻得意起来，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然而，这份闲适很快就被打破了。
在一处溪边休息时，小识变戏法似的从她的“律者空间”里掏出了一堆……零食。
包装花花绿绿，是现代社会的产物，显然是她之前溜出去“视察人间”时顺手“收集”的。
“来来来，老古董，尝尝这个，据说现在的小年轻都爱吃！”她撕开一包薯片，递到符华面前。
符华看着那泛着油光的不规则薄片，微微蹙眉：“油炸食品，高盐，不利于身体……”
“闭嘴！吃！”小识直接拿起一片塞进符华嘴里，动作粗暴，力道却控制得极好，没让她感到丝毫不适。
咔嚓。
酥脆的口感和浓郁的调味料味道在嘴里炸开，对习惯清淡的符华来说，有些过于刺激了。
“怎么样？”小识期待地看着她。
“……尚可。”符华勉强咽下，客观评价。
“嘁，口是心非。”小识自己抓起一大把塞进嘴里，吃得嘎嘣脆，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懂不懂？像你那样活几万年，吃的跟苦行僧似的，有什么意思？”
她又拿出一罐碳酸饮料，“啪”地一声拉开拉环，递过来：“配这个，绝配！”
符华看着那不断冒着气泡的黑色液体，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小心地喝了一口。
强烈的气泡感瞬间刺激着喉咙，一种奇特的、带着些许刺痛的甜味。
她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哈哈哈！老古董，你这样子真好玩！”
小识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跟第一次喝到似的！哦对，你可能真是第一次！”
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符华忽然觉得，偶尔尝试一下这些“无意义”的东西，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