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梧桐路回来时，夕阳已经把影子拉得老长。我攥着兜里皱巴巴的地图，指尖反复摩挲着 “梧桐路 88 号” 那几个字，心里的失落让我脚步愈发沉重。
推开派出所的门，先前给我倒水的女警抬头笑了笑：“回来了？”
我点点头，目光下意识往之前谈话的房间望，正好撞见年长的警察拿着水杯出来。他见我这副模样，了然地指了指房间：“进去说吧，小张刚整理完材料。”
年轻警察小张抬头见是我，连忙放下手里的笔：“夏侯同志，你这是从林家回来了？怎么样，见到熟人了吗？”
我在他对面坐下，手指绞着衣角，把梧桐树下的情形简略说了一遍 —— 夏知禾的惊恐、苏念薇的冷淡，还有林书冉那句 “网上能搜到” 的回应，连最后被她们丢下的狼狈都没落下。
“…… 她们完全不认得我，还以为我是故意编故事的坏人。”我叹了口气。
小张听完，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淡淡的表示：“这很正常，夏侯同志你也别放心里去。”
“你想啊，都过去10年了，女大十八变，她们当年也还是小丫头，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对小时候的记忆说不定都模糊了。”
“再说你这10年没露面，突然冒出来说认识她们，换谁都会警惕，认不出也不奇怪。”
“是吗？” 我愣了愣，总觉得小张表达怪怪的。
这时年长的警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打印好的纸，上面写着地址和联系电话。他把纸递到我手里：“夏侯黎同志，我们刚才已经帮你联系好了附近的临时救助站，就在城郊的晨光路那边。”
“地址和负责人的电话都在这上面，你过去报上名字就行，他们已经登记过你的信息了。”
我接过那张纸，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终究还是要去救助站 —— 这个从前只在新闻里听过的地方，如今成了我在这十年后唯一的落脚处。
目光扫过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悄悄滑向下午六点，窗外的天色都暗了些。看着两个警员对着我笑眯眯的，眼里满是温和的善意，我鼻尖突然一酸，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愧疚。
这来来回回折腾了大半天，都快到他们下班点了，他们却好像一直没离开，就等着我回来给我答复。
“谢谢你们，真的麻烦你们了。” 我把那张写着救助站地址的纸小心折成整齐的方块，和先前的地图、派出所名片一起放进衣兜，“耽误你们下班了，实在不好意思。”
年长的警察闻言笑了笑，随手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搭在胳膊上，语气很随和：“没事，为群众解决问题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再说这也不算晚，正好顺道锁门。”
小张也跟着站起身，收拾着桌上的笔记本，嘴角弯着：“能帮上忙就行。趁着天没黑赶去救助站，晚了路上不安全。”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3 路公交换乘城郊 1 线就能到，站台就在派出所斜对面，很好找。”
他们的话让我的心情好了许多，我用力点了点头，再次朝着两人鞠了个躬：“真的太谢谢你们了，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年长的警察挥了挥手，眼里的笑意很真切。
走出派出所的门，晚风带着秋末的凉意扑在脸上，我下意识拢了拢外套，低头展开那张写着救助站信息的纸。
“晨光救助站” 五个黑体字印得清晰，下面跟着详细的地址 —— 城郊晨光路 12 号，负责人一栏写着 “向淼”，后面缀着一串阿拉伯数字的联系电话。
指尖轻轻划过那串号码，我的心里泛起点无奈的怅然。
要是手机没坏就好了，至少能提前打个电话问一声，可想起它在山里打斗时被摔得屏幕碎裂、彻底关机的模样，又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刚才在派出所里，两位警员忙着帮我联系救助站、查寻亲信息，已经够麻烦他们了，哪还好意思再开口提要手机的事？说到底，那不过是额外的人情，他们本没有这个义务。
我把纸重新折好，小心翼翼揣进衣兜，和地图、名片贴在一起。
抬头望了望天色，西边的晚霞只剩最后一点橘红，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经亮起，昏黄的光洒在路面上，映出落叶滚动的影子。
得赶紧出发了，要是赶不上末班车，天黑透了再往城郊走，只会更麻烦。
转身看向斜对面的公交站台，“3 路公交” 的牌子在路灯下隐约可见。我攥紧衣兜，快步走了过去 —— 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了个明确的去处，总比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晃荡强。
站台的长椅上坐着几个等车的人，我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晚风掀起衣摆，衣兜里的纸张轻轻硌着掌心，倒成了这陌生十年里一点实在的慰藉。
就在我专心的看着救助站的信息纸时，一个身穿蓝白校服的女高中生急急忙忙跑到站台，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手里还攥着个半开的书包拉链。
她扫了圈长椅，目光落在我旁边的空位上，脚步顿了顿，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问：“这里可以坐吗？”
我没有回应她，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她道谢后坐下，书包往腿上一放，就开始低头刷手机。我重新把视线落回手里的纸上，指尖又把 “晨光救助站” 那几个字摸了一遍，心里还在盘算末班车的时间。
不知等了多久，公交迟迟没来，站台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身旁的小姑娘像是实在闲得无聊，目光落在我反复摩挲的纸上，好奇地开口问：“你在看什么呀？上面写的是地址吗？”
我身体一颤，脑子瞬间 “嗡” 了一下，常年宅着的习惯让我很少和陌生人搭话，突然被搭话时，就会像这样。
小姑娘见我虎躯一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是不是我问得太唐突了？”
“不是不是……” 我连忙摆手，脸颊有点发烫。
说来也奇怪，刚才跟警察叔叔说话时明明还挺镇定，但寻常人在一起时，就开不了口，可能是警察叔叔们比较亲民吧。
缓了缓神，我才指着纸上的字表示：“就是个救助站的地址，我…… 要去那边住几天。”
话音刚落，这姑娘握着手机的手指顿了顿，原本带着好奇的神情瞬间凝固，眼睛微微睁大，有些呆愣地看着我，像是没反应过来。
几秒后，她才试探着追问：“ 是不是晨光救助站？就在城郊晨光路那边的那个？”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点了点头。
“真的是！” 她猛地提高了些音量，眼里闪过明显的吃惊，随即指了指自己的校服领口，“我周末就在晨光救助站做义工，算是在那边帮忙工作的！”
这回换我浑身一震，嘴巴都下意识张开了。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刚才还在发愁没手机联系不上负责人，转眼就遇到了救助站的义工？
我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念叨，嘴上却半天没挤出一句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小姑娘被我看得笑了笑，语气也亲和了些：“看你拿着这张纸，又是刚从派出所那边过来的样子，应该是遇到难处了吧？”
她朝派出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这附近就那一家派出所，会给需要的人开晨光救助站的介绍信，我猜的没错吧？”
我连忙点头，心里的茫然突然散了些。
“那这张纸上写的负责人是谁呀？” 她往前凑了凑，主动问道，“我帮您看看认不认识，到时候去了站里也好有个照应。”
我犹豫了一下，随后将带有负责人姓名的纸递给她。
少女接过纸张，低头扫了一眼 “负责人” 那一栏，刚刚平复下去的神情又一次僵住，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圆，手指甚至轻轻点了点纸上的名字，抬头看向我时，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这…… 这是我的名字啊！向淼，我叫向淼！”
我盯着她校服上隐约绣着的名字缩写，又看了看纸上 “向淼” 两个字，脑子里像是炸开了烟花，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也太巧了……”